原文:
高允,字伯恭,渤海人也。少孤夙成,有奇度,清河崔玄伯见而异之,叹曰:“高子黄中内润,文明外照,必为一代伟器,但恐吾不见耳。”年十余,奉祖父丧还本郡,推财与二弟而为沙门,名法净。未久而罢。性好文学,担笈负书,千里就业,终有所成,博通经史天文术数,尤好《春秋公羊》。
世祖引允与论刑政,言甚称旨。因问允曰:“万机之务,何者为先?”是时多禁封良田,又京师游食者众,允因言曰:“臣少也贱,所知唯田,请言农事。古人云:方一里则为田三顷七十亩,百里则田三万七千顷。若勤之,则亩益三斗,不勤则亩损三斗。方百里损益之率,为粟二百二十二万斛,况以天下之广乎?若公私有储,虽遇凶年,复何忧哉?”世祖善之。遂除田禁,悉以授民。
辽东公翟黑子宠世祖,奉使并州,受布千匹,事寻发觉。黑子请计于允曰:“主上问我,为首为讳乎?”允曰:“公帷幄宠臣,答诏宜实。又自告忠诚,罪必无虑。”中书侍郎崔览、公孙质等咸言首实罪不可测,宜讳之。黑子以览等为亲己,而反怒允曰:“如君言,诱我死,何其不直!”遂绝于允。黑子以不实对,竟为世祖所疏,终获罪戮。
给事中郭善明,性多机巧,欲逞其能,劝高宗大起宫室。允谏曰:“昔太祖其所营立,非因农隙,不有所兴。今建国已久,宫室已备,永安前殿足以朝会万国,西堂温室足以安御圣躬,紫楼临望可以观望远近。若广修壮丽为异观者,宜渐致之,不可仓卒。计斫材运土及诸杂役须二万人,丁夫充作,老小供饷,合四万人,半年可讫。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妇不织,或受其寒。况数万之众,其所损废,亦以多矣。推之于古,验之于今,必然之效也。诚圣主所宜思量。”高宗纳之。
(选自《魏书》,有删节)
注:黄中内润:内心高尚,德才深藏不露。
译文:
高允,字伯恭,渤海郡人。高允很小就成为孤儿,早熟,有非凡的气度,清河人崔玄伯见到他后极为惊异,赞叹道:“高允内心高尚,德才深藏不露,神情文雅俊朗,如镜子闪光一般,将来必定是一代人杰,只可惜我见不到了。”十几岁时,为祖父奔丧,回到家乡,把家产交给两个兄弟管理,而自己作了和尚,法名法净。不久就还俗了。他生性喜欢文史典籍,身背书籍,远到千里之外拜师求学,学有所成,精通儒家经典和天文历法占卜等,特别喜欢《春秋公羊》。
魏世祖召高允谈论刑法和政务,高允的话很合世祖的心意。于是世祖问:“国家众多事务中,哪一件是首先应该做的?”这时国家常占据良田而且京城中不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很多,高允于是说:“我从小出身微贱,知道的只是种田,请允许我讲一讲农事。古人说,方圆一里地有田地三顷七十亩,方圆百里就有田三万七千顷。如果辛勤耕地一亩就多收三斗,不辛勤每亩就少收三斗。方圆百里一减一增,粮食就有二百二十万斛之数,况且这么广大的天下呢 ?如果官府和百姓都有储备,即使遇上荒年又有什么可担忧呢 ?”世祖认为他说得好,于是就解除了田禁,把良田都拿出来分给百姓。
辽东公翟黑子受世祖宠信,奉命出使并州,接受了下级一千匹布的贿赂,不久被发觉。黑子向高允请教应付的办法,说:“皇上问我,我是坦白自首呢,还是隐瞒 ?”高允说:“你是皇上身边的宠臣,回答皇上问话应该忠实,这又能表明自已忠诚,治罪之事肯定不用担忧。”中书侍郎崔览、公孙质等都说主动讲实话,治罪是很严重的,应该隐瞒这些事。黑子认为崔览等人和自己亲近,反而对高允怨怒,说:“按你说法,是诱骗我去死,你多么不正派啊 !”于是和高允继绝了关系。黑子因为不老实回答皇上被世祖疏远了,后来终于获罪被杀。
给事中郭善明,性情奸诈,想表现自已的才能,就怂恿高宗大造宫室。高允劝谏说:“从前太祖如果建造宫室,不趁着农闲时,是不建造的。现在建国已久,宫室已经齐备,永安前殿完全可以用来使各国朝见,西温室完全可以使皇上用来安居,紫楼上登高远望,完全可见。如果要大兴土木修建远近之风景奇观的壮丽殿堂,应该慢慢来完成它,不可一时实现。计算一下,砍伐木材,运土石及各种杂工要二万人,又有人充当工匠,老人孩子送饭,总计要四万人,半年才能完成。古人有句话:“一个男人不种田,就有人受他的饥饿;一个女子不织布就有人因她而受饥寒。况且几万人,那荒废损耗的数量,也就很多了。用古人的道理来推论,有今人的事实来证明,都是这种结果。这的确是圣明的君主应该考虑的。”高宗采纳了他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