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葛洪,宇稚川,丹阳句容人也。洪少好学,家贫,躬自伐薪以贸纸笔,夜辄写书诵习,遂以儒学知名。性寡欲,无所爱玩,不知棋局几道,齿名。为人木讷,不好荣利,闭门却扫,未尝交游。于余杭山见何幼道、郭文举,日击而已,各无所言。时成寻书问义,不远数千里崎岖冒涉,期于必得,遂究览典籍,尤好神仙导养之法。从祖玄,吴时学道得仙,号曰葛仙公,以其练丹秘术授弟子郑隐。洪就隐学,悉得其法焉。后师事南海太守上党鲍玄。玄亦内学,逆占将来,见洪深重之,以女妻洪。洪传玄业,兼综练医术,凡所著撰,皆精核是非,而才章富赡。
太安中,石冰作乱,吴兴太守顾秘檄洪为将兵都尉,攻冰别率,破之。冰平,洪不论功赏,径至洛阳,欲搜求异书以广其学。洪见天下已乱,欲避地南土,乃参广州刺史嵇含军事。及含遇害,遂停南土多年,征镇檄命一无所就。后还乡里,礼辟皆不赴。元帝为丞相,辟为掾。以平贼功,赐爵关内侯。乾宝深相亲友,荐洪才堪国史,领大著作,洪固辞不就。以年老,欲练丹以祈遐寿,闻交出丹,求为向漏令。帝以洪资高,不许。洪曰:“非欲为荣,以有丹耳。”帝从之在山积年,优游闲养,著述不辍。
其自序曰:“权贵之家虽咫尺弗从也知道之士虽艰远必造也考览奇书既不少矣率多隐语难可卒解自非至精不能寻究自非笃勤不能悉见也道士博洽闻者寡,而意断妄说者众。至于时有好事者,欲有所修为,仓卒不知所从,而意之所疑又无足谘。今为此书,粗举长生之理。世儒徒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书,不但大而笑之,又将谤毁真正。故予所著子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篇》,其馀驳难通释,名曰《外篇》,大凡内外一百一十六篇。虽不足藏诸名山,且欲缄之全匱,以示识者。”
洪博闻深洽,江左绝伦。著述篇章富于班马,又精辩玄赜,析理入微。而洪坐至日中,兀然若睡而卒,视其颜色如生。时年八十一。
译文:
葛洪字稚川,是丹阳句容人。葛洪从小就刻苦好学,家中贫穷,亲自打柴以换取纸笔,夜晚就读书抄写记诵,于是凭着精通儒学而知名于世。他性格清淡寡欲,没有玩耍之类的爱好,不知道棋盘上有多少条线,也不知摴蒱之类赌具的名称。葛洪为人木讷少言,不好名利,时常闭门不出,也很少有交游。
他曾在余杭山见到何幼道和郭文举,互相对视罢了,双方没有说话。他有时寻求典籍探究学问,不远千里,不顾道路崎岖艰险,希望一定有所得,于是得以博览群书,特别爱好神仙摄生养性之法。从祖葛玄,吴时学道成仙,号称葛仙公,曾把炼丹秘术传授给弟子郑隐。葛洪投奔于郑隐门下学道求仙,掌握了郑隐的全部法术。后来又师从于南海太守上党人鲍玄。鲍玄也精通谶讳之学,能预测未来,见到葛洪非常器重,把自己的女儿许配他为妻。葛洪继承了鲍玄的学业,同时又兼攻医术,所撰写的文章著作,都精心核查正误,而文辞丰富华美。
太安年间(302~303),石冰作乱,吴兴太守顾秘传檄书召葛洪为将兵都尉,让他攻击石冰的策应部队,葛洪打败了这支敌军。石冰之乱平息后,葛洪不愿以功得赏,径直去了洛阳,想要搜求异书秘籍以扩充自己的学问。葛洪见当时天下已乱,想到南方去躲避,就到广州刺史嵇含处任参军。到嵇含遇害后,就滞留南方多年,对各地长官邀请入幕的征召一概不去。后来回到故乡,不管是哪里的礼请征聘一概不接受。元帝为丞相时,征召他为掾吏,因为平贼的功劳,赐爵关内侯。乾宝与他关系亲密,推荐他才华出众可承担国史的编修工作,他被选为散骑常侍,授大著作之职,葛洪坚决推辞不接受。因年岁已高,想炼仙丹以求长寿。听说交阯出产仙丹,请求任句漏县县令。
皇帝因他资历声望高不答应。葛洪说:“我并非想要荣耀,只因为那里有丹罢了。”皇帝这才同意。葛洪在罗浮山多年,悠闲自在地养生,著述不停。
他的自序中说:“权贵之家,虽近在咫尺也不去逢迎,对深通道义之人,虽路途遥远艰险也一定去造访。我考释阅览的奇书,已经不少了,只是书中多为隐语,难以完全理解,如果不是精审慎思就不可能明悟,如果不是刻苦钻研就不可能完全体察。道士广闻博览的少,而率意妄断者多,至于时常有好事之人,想有所修为,仓猝之间又不知从哪里学起,心中的疑难却又无处咨询。现写成这部书,大概讲一下长生之理。世上儒家门徒只知道衷心信服周公、孔子,没有人相信神仙之书,不只自高自大以讥笑之,还要毁谤这些真正的书。因此我写这书,专谈黄白之事(指术士所谓炼丹化成金银的法术)的,名为‘内篇’,其余批驳和通释方面内容的,名为‘外篇’,内外总共一百一十六篇。虽不值得藏之于名山,但也可以收在金匮之内,以待真有见识的人观之。”
葛洪博学精识,在江东无人可比。著述篇章丰富,超过班固、司马迁。他又能精辟入微地辩析玄妙深奥的理义。而葛洪端坐到中午,竟像熟睡一样去世了。看他面色和生前一样。卒年八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