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独孤及,字至之,河南洛阳人。为儿时,读《孝经》,父试之曰:“儿志何语?”对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宗党奇之。
天宝末,以道举高第补华阴尉,辟江淮都统李峘府,掌书记。代宗以左拾遗召。既至,上疏陈政曰:“陛下屡发德音,使左右侍臣得直言极谏。壬辰诏书,召裴冕等十有三人于集贤殿待制,以备询问,此则五帝之盛德也。然顷者陛下虽容其直,而不录其言,所上封皆寝不报。有容下之名,无听谏之实,遂使谏者稍稍自钳口饱食,相招为禄仕。此忠鲠之人所以窃叹,而臣亦耻之。
“今师兴不息十年矣,人之生产,空于杼轴。拥兵者第馆亘街陌,奴婢厌酒肉,而贫人羸饿就役,剥肤及髓。长安城中,白昼椎剽,吏不敢诘。官乱职废,将惰卒暴,百揆隳剌,如沸粥纷麻。民不敢诉于有司,有司不敢闻陛下,茹毒饮痛,穷而无告。今其心颙颙,独恃于麦,麦不登,则易子咬骨矣。陛下不以此时厉精更始,思所以救之之术,忍令宗庙有累卵之危!
“今天下唯朔方、陇西有吐蕃、仆固【注】之虞,邠泾、凤翔兵足以当之矣。自此而往,东洎海,南至番禺,西尽巴蜀,无鼠窃之盗,而兵不为解。倾天下之货竭天下之谷以给不用之军为无端之费臣不知其故假令居安思危自可厄要害之地俾置屯御悉休其余以粮储之资充疲人贡赋岁可以减国租半。陛下岂迟疑于改作,逡巡于旧贯,使率土之患日甚一日?”
上不能用。俄改太常博士,迁礼部员外郎,历濠、舒二州刺史。岁饥旱,邻郡庸亡什四以上,舒人独安。以治课加检校司,封郎中,赐金紫。徙常州。卒,年五十三,谥曰宪。
及喜鉴拔后进,如梁肃、高参、陈京、齐抗皆师事之。性孝友。其为文彰明善恶,长于论议。晚嗜琴,有眼疾,不肯治,欲听之专也。
(取材于《新唐书》)
【注】仆固:漠北的少数民族。
译文:
独孤及,字至之,(是)河南洛阳人。(当他)是小孩子时,读《孝经》,父亲试着问他:“你的志向是什么?”(独孤及)回答说:“立身(做事),推行道义,在后世扬名。”同宗的乡党认为他有奇才。
天宝末年,(独孤及)凭借州道高第推荐补任华阴县尉,被征召到江淮都统李峘的幕府,掌管书记。代宗按照左拾遗的官职招(他)入朝。(他)到(任)之后,上奏章陈说政事说:“陛下多次发布善政,让左右大臣能够直言进谏。(您在)壬辰月(颁布)诏书,召裴冕等十三人在集贤殿待命,以备(您的)咨询顾问,这是五帝(才有)的盛德啊。然而近来陛下虽然容忍他们的直谏,却不采纳他们的意见,(他们)上报的奏章都被按下不答复。(陛下您)有容忍下属(直谏)的虚名,(却)没有听取谏言的实际行动,于是让直言进谏的人渐渐闭口不言(只管)终日饱食,相互勾结(只)为了俸禄官位。这(就是)忠诚耿直的人私下感叹,而我也为您感到羞耻(的原因)。
“如今(国家)兴兵不停(已经)十年了,人民的生产(受到影响),国库空虚。掌握兵权的人只宿于馆驿(而不去军营中驻扎),横行于街头,(连他们的)奴婢(都)吃够了酒肉,而穷人(却)饥饿瘦弱地去服役,(被盘剥压榨得如同)层层剥皮直到骨髓。长安城中,大白天杀人抢掠,官吏不敢查问。官吏制度废乱,将官懈怠,士卒暴虐,百官互相诋毁攻击,(整个官场)如同滚沸的粥、纷乱的麻。老百姓不敢向有关部门诉讼,有关部门不敢向皇上报告,(百姓就像)喝毒药、忍疼痛,走投无路,无处求告。如今百姓内心热切期盼的,仅仅是寄希望于麦子(丰收),(如果)麦子不丰收,(百姓)就(只好)交换孩子来吃了。陛下不在这样的(危机)时刻励精图治,开始改革,思考用来解救百姓的方法,(怎么)忍心让国家有累卵之危!
“如今天下只有北方、陇西有吐蕃、仆固的忧患,邠泾、凤翔的军队足够抵御他们了。从这里开始,向东到海边,向南到番禺,向西到巴蜀,没有一点小小的盗乱,但军队却不撤散。用尽天下的财力,用尽天下的粮食,来供养不打仗的军队,做无用的花费,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假如是(为了)居安思危(以防备不测),自然可以(让军队)把守要害的地方,让(军队)屯兵驻扎防守,其余的全部都休养生息。用(这些节省下来的)粮食物资,充抵疲惫不堪的老百姓的赋税,(这样)可以减少一半的国家赋税。陛下岂能对改革犹豫不决,难以舍弃旧制,使国家的灾难一天比一天加重?”
皇帝没有采纳(独孤及的意见)。不久(他)改任太常博士,升职做礼部员外郎,历任濠、舒二州的刺史。(独孤及在舒州做刺史时赶上)饥荒旱灾的年景,邻郡的雇农十分之四以上的流离失所,唯独舒州人生活安定。(独孤及)因为治政突出,考核优秀,加任检校司,封为郎中,(皇帝)赏赐(他)穿紫佩金。(后来他)改任常州(刺史)。死(在常州任上),享年五十三岁,谥号为“宪”。
独孤及喜欢甄别提拔年轻人,如梁肃、高参、陈京、齐抗都拜他为师。(独孤及)生性孝顺友爱。他写文章彰明善恶,擅长论议。(他)晚年喜欢弹琴,患了眼病,不肯医治,(是因为)想要能专注地听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