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魏斯者,魏桓子之孙也,是为文侯。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之庐必式。四方贤士多归之。韩借师于魏以伐赵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也不敢闻命赵借师于魏以伐韩文侯应之亦然二国皆怒而去 已而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于魏。魏于是始大于三晋,诸侯莫能与之争。文侯与田子方饮,文侯曰:“钟声不比乎?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闻之,君明乐官,不明乐音。今君审于音,臣恐其聋于官也。”文侯曰:“善。”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克曰:“君弗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见翟璜。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克曰:“魏成。”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守吴起,臣所进也。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君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李克曰:“子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君问相于克,克之对如是。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节选自《资治通鉴·周纪》)
译文:
魏斯,是魏桓子的孙子,就是魏文侯。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国师,他每次经过名士段干木的住宅,都要在车上用手抚轼行礼。四方的贤才德士很多前来归附他。韩国邀请魏国出兵攻打赵国,魏文侯说:“我与赵国,是兄弟之邦,不敢从命。”赵国也邀请魏国出兵讨伐韩国,魏文侯仍然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两国使者都怒气冲冲地离去。后来两国相互得知魏文侯对待自己讲的话,都前来朝拜魏国。魏国于是开始成为魏、赵、韩三国之首,各诸侯国都不能和它争雄。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文侯说:“编钟的乐声不协调吗?左边高。”田子方笑了,魏文侯问:“你笑什么?”田子方说:“臣下我听说,国君懂得任用乐官,不必懂得乐音。现在国君您精通音乐,我担心您会疏忽了任用官员的职责。”魏文侯说:“对。”魏文侯问李克:“先生曾经说过:‘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现在我选相不是魏成就是翟璜,这两人怎么样?”李克回答说:“下属不参与尊长的事,外人不过问亲戚的事。臣子我在朝外任职,不敢乱提建议。”魏文侯说:“先生不要临事推让!”李克说道:“(这是)国君您没有仔细观察的缘故呀!平常时看他所亲近的人,富贵时看他所交往的人,显达时看他所推荐的人,穷困时看他所不做的事,贫贱时看他所不取的东西。仅此五条,就足以去断定人,又何必等我指明呢!”魏文侯说:“先生请回府吧,我的国相已经选定了。”李克离去,遇到翟璜。翟璜问:“听说今天国君召您去选择谁担任宰相,究竟谁任宰相呢?”李克说:“魏成。”翟璜忿忿不平地变了脸色,说:“西河守令吴起,是我推荐的。国君担心内地的邺县,我推荐了西门豹。国君想征伐中山国,我推荐了乐羊。中山国攻克之后,没有人镇守,我推荐了先生您。国君的公子没有老师,我推荐了屈侯鲋。凭耳闻目睹的这些事实,我哪里比魏成差!”李克说:“您把我推荐给你的国君,难道是为了结党以谋求高官吗?国君向我询问宰相的人选,我说了刚才那一番话。我之所以推断国君肯定会选中魏成为相,是因为魏成享有千钟的俸禄,十分之九都用在外面,十分之一留作家用,所以向东得到了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这三个人,国君都奉他们为老师。您所推荐的五个人,国君都把他们任用为臣子。您怎么能够与魏成相比呢!”翟璜徘徊不敢上前,拜了又拜说:“我是一个粗俗的人,失礼了,愿意终身做您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