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荆及康狼,楚之西山也。水出二山之门,东南而流,春秋之世曰鄢水。左丘明传,鲁桓公十有三年,楚屈瑕伐罗,及鄢,乱次以济是也,其后曰夷水。又其后曰蛮水,郦道元所谓夷水避桓温父名,改曰蛮水是也。秦昭王三十八年,使白起将,攻楚,去鄢百里,立堨,壅是水为渠以灌鄢,遂拔之。鄢入秦,而白起所为渠因不废。引鄢水以灌田,田皆为沃壤,今长渠是也。
长渠至宋至和二年,久隳不治,而田数苦旱,川饮食者无所取。令孙永曼叔率民田渠下者,理渠之坏塞,遂完故堨。自二月丙午始作,至三月癸未而毕,田之受渠水者,皆复其旧。曼叔又与民为约束,时其蓄泄,而止其侵争,民皆以为宜也。
盖鄢水之出西山,初弃于无用,及白起资以祸楚,而后世顾赖其利。溉田三千余顷,至今千有余年,而曼叔又举众力而复之,使并渠之民,足食而甘饮,其余粟散于四方。盖水出于西山诸谷者其源广,而流于东南者其势下,至今千有余年,而山川高下之形势无改,故曼叔得因其故迹,兴于既废。使水之源流,与地之高下,一有易于古,则曼叔虽力,亦莫能复也。
初,曼叔之复此渠,白其事于知襄州事张瓖唐公。公听之不疑,沮止者不用,故曼叔能以有成。则渠之复,自夫二人者也。方二人者之有为,盖将任其职,非有求于世也。及其后言渠堨者蜂出,然其心盖或有求,故多诡而少实,独长渠之利较然,而二人者之志愈明也。
熙宁六年,余为襄州,过京师,曼叔时为开封,访余于东门,为余道长渠之事,而诿余以考其约束之废举。予至而问焉,民皆以谓贤君之约束,相与守之,传数十年如其初也。而是秋大旱,独长渠之田无害也。夫宜知其山川与民之利害者,皆为州者之任,故予不得不书以告后之人,而又使之知夫作之所以始也。八月丁丑曾巩记。
(选自《元丰类稿》,有删改)
译文:
荆山和康狼山,是楚地西部的山。发源于这两座山中间、向东南方流去的一条河,春秋时叫鄢水。根据左丘明的历史记载,鲁桓公13年,楚国屈瑕攻打罗国,到鄢邑时,军队乱了阵脚而渡过的那条河,后来改称夷水。再后来又称为蛮水,就是郦道元所说的夷水因避桓温父亲的名讳,改称蛮水的那条河。秦昭王三十八年,派白起带兵,攻打楚国,在距离鄢一百里的地方,高堆泥土,堵此河为渠来淹灌鄢邑,于是攻下了楚国。鄢邑归入秦国,白起所筑的渠因而不废。引鄢水来浇灌田地,使田地都成为沃土,这就是现在的长渠。
长渠到了宋至和二年,毁坏不修已经很久了,而农田屡遭大旱,靠河饮水的人们无从取水。县令孙永(曼叔)带领在长渠下种田的百姓,疏通长渠毁坏阻塞之处,最终修好了旧时的水堰。从二月丙午日开始整修,到三月癸未日完工,受到渠水灌溉的农田,都恢复了旧貌。曼叔又与百姓制定盟约,要适时蓄水排水,禁止相互间侵夺争斗,百姓都认为应当如此。
鄢水从西山流出,起初人们弃之不用,直到白起利用它来祸害楚国,后世反而依靠它得到好处。灌溉农田三千余顷,到如今已有一千多年了,曼叔又发动百姓协力修复了它,使渠两旁的人们饮食充足,那些多余的粮食分送到四方。因为渠水出于西山的许多山谷,水源丰富,而流到东南时地势渐低,至今一千多年,山川高下的形貌地势并未改变,所以曼叔能根据故迹,把已废的长渠修复。如果水的源流与地势的高低一旦改了古貌,那么,曼叔即使用尽力气也不可能使长渠恢复。
当初,曼叔准备修复长渠时,曾把此事向襄州知州张瓖唐公禀告。张公听任他,毫不猜忌,对于那些阻挠者的话不予采纳,所以曼叔得以成功。这样看来,长渠的修复是由于这两人之力啊!当两人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们想到的是要尽到自己的职责,并未想到有求于当世。到后来,谈论筑渠造堰的人纷纷出来,但他们的心里或有所求,所以是欺世的多,务实的少,唯有长渠之利十分明显,因而两人的志向也就愈加明白了。
熙宁六年,我移任襄州,路过京城,曼叔当时在开封任职,到东门来拜访我,对我说起有关长渠的事,还委托我考查当时与百姓的盟约是否遵守执行。我到襄州后就查问这件事,百姓都认为这是贤君制定的盟约,大家相约共同遵守,传了几十年一如当初。这一年秋天大旱,只有受到长渠灌溉的农田没有遭害。应该懂得山川对于人们的利害关系,那都是州官的责任,所以我不得不写下来告诉后来的人,而且又让他们知道修复长渠这件事开始的原因。八月丁丑曾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