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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江宁典史高君墓志铭》原文及翻译

  原文:

  高氏世居铁岭,为镶黄旗著姓。一门印绶棨戟,布列中外。其官于南者,文良公其倬,总督两江;相国公其位,提督松江。君为两公犹子。初任吴塔司巡检,调江宁典史,五年而卒。卒时年四十三。于诸高氏子弟中,官最卑,禄最微,寿最夭。然邦之人闻君死,自执法以下,至于长挽者,丈夫女子,靡不发胸击心,殷殷田田,若有所穷故,何也?君性沉厚,虽不说学,不践迹,而含舒宪章,德正应和。与人交,坦中而肃,无贤不肖皆好之。家无宛财,戚里之贫者,幞囊抱釜至君家而炊焉。故事:游徼簿尉,流外职也。俯项供翼,趋走于下风。居是职者,知无所表著,辄不自重,怵以利,无所不可为。君独嶷嶷自立,遇事必问于义当否。虽享钱万,不妄喝一笞。大府记下,可者诺,不可者争。争不得,必委蛇骫骳于其身以济之。以故死之日,哀声嗷嗷,赠赙襚引费者接于衢。

  嗟乎!人,器也;官,水也。以君而为尉,犹以五石之匏盛杯水也,见之者皆知其不称也。虽然,君不肯以不称之故,而自贬以称之。故一切庸力行务,精心帖妥,而恢恢之量乃愈不可以测穷。然后知一命之士,原可济时孚物,而禄位之不足以格人昭昭也。世之荣贵炫赫,十百倍于君者,其相悬亦可睹矣。然则虽以君之官、之禄、之年,而见君家之诸勋臣、诸侯伯子男于地下,诚足以抗颜而无惭焉。呜呼,其可铭也已。

  君为奉直大夫、銮仪卫治仪其傃公之子,名慧,字睿功,行十一。娶某氏,子四人,某,俱幼。以某年月日葬于某。铭曰:有干有体,压百僚底。人以为必起,而竟已矣。呜呼!此之谓有命无理。振古如此,莫谅天只!

  (选自《小仓山房文集》,有删改)

  译文:

  高氏世代居住在铁岭,是镶黄旗有声望的族姓。一门文官武将,分布在朝廷内外。那些在南方做官的官员,有文良公高其倬,任两江总督;有相国公高其位,任松江提督。高君是两公的侄子。高君一开始担任的是吴塔司巡检,后来调任江宁典史,五年后去世。死时年仅四十三岁。在众多高氏子弟中,官位最低,俸禄最少,寿命最短。但是城中的人听到高君去世,自执政大臣以下,到普通赶车的,不管男的女的,没有不捶心痛哭的,声音宏大,好像有所穷尽,这是为什么?高君性情沉稳厚重,虽然没有什么言论学说,没有什么过人的行为,但张弛有度,值得效仿,品德高,和气感应。(高君)与人交往,胸怀坦荡,严肃认真,无论贤能的还是不贤能的都喜欢他。家里没有积聚的财物,贫穷的亲戚、穷困的乡里人,带着被囊抱着饭锅到高君家吃住。旧例:游徼、主簿和县尉这类地方官吏,是流放在朝廷之外的官职。低头礼貌,处在地位低的行列。担任这类职务的人,知道没有显露才华的机会,往往不自重,被利益诱惑,没有什么不做的。唯独高君傲然自立,遇到事情必定询问对于义理是否得当。即使享有万钱,也不胡乱地呵斥敲打一下。(对于)上级官府记录,可以的就答应,不可以的就去力争。力争不到的,必定会委婉曲折地对那人进行帮助。因此,在高君去世的时候,一片嗷嗷的号声,为丧事送来钱财衣物拿来费用的人,大路上一个接着一个。

  哎!人的才能,是一个器皿;官职,是水。凭高君的才能而担任一个尉官,如同用盛五石水的水瓢盛一杯水,见到过他的人都知道那一点也不相称。虽然这样,高君不肯因为不相称的缘故而自我降低要求来与官职相称。所以一切尽力行事,精心安排,合适妥当,而开阔的心胸,宏大的气量,更加不能揣测见底。这样以后推知官位低微的人,本就可以救世济时、被人信服的,而禄位不足以衡量人才也是很清楚的了。世上荣华富贵显赫之人,十倍百倍于高君的,他们之间的悬殊也是有目可睹的。即使这样,高君凭借官职、俸禄、寿命,到地下去见君家的诸位勋臣、诸侯伯子男,足够可以态度严正而没有惭愧。唉,确实可以为高君写墓志铭。

  高君是奉直大夫、銮仪卫治仪高其傃的儿子,名睿慧,字功,排行十ー。娶某氏为妻,有四个儿子,分别是某某,都还小。高君在某年月日葬于某地。铭曰:  有干有体,压百僚底。人以为必起,而竟已矣。鸣呼!此之谓有命无理。振古如此,莫谅天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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