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大萧条时期。父亲是纽约特洛伊的一位职业医生。他贴在办公室窗上的营业时间是1点—3点,6点—8点。但这没什么意思,因为他乐意在任何时候接待任何人。
哈得逊河泛滥的那一年,他坐一条划艇到一病人家去。我想他是特洛伊投入汹涌激流的人中最勇敢的一个。我看着都感到害怕,父亲是不会游泳的。几个小时后船回来了,船上是疲惫不堪的医生和一只刚杀好的鸡———是一位手腕骨折病人支付的医疗费。
除了职业就医外,他还是位狱医。在我12岁生日那天,他邀我一起到监狱去。他挨个进入每一牢房,给一个个犯人就诊。对待那些人———他们大多是酒精中毒或肺炎———他也是非常讲究,每检查好一个病人都用肥皂洗手。在把听诊器贴到病人胸部之前,他用嘴把金属听诊器呵热,仔细地用手掌安放听筒圆盘,以使他的手指和拇指部能直接贴到病人皮肤上。“你要接触他们。”父亲解释说,“有时候这就是你所能做的,除了所有的需要外,他们需要的是同情。”
面对难度的诊断,父亲总是微微地说些什么:“看上去像是……”或“使我想起……”我当然不会答应这些具有修辞色彩的自言自语。但有一次我却答应了。那是在急诊室里,父亲正在给一位因车祸而致伤的病人检查胸腔。他有几根肋骨折断。
“现在我们这儿有什么?”父亲轻声自言自语道。“就像撑开的伞,里边的骨支都断了。”我大声说道。父亲把手按在我的手上:“他醒着,你知道,我肯定他听到你说的话。”如果一个人可以羞愧去死的话,我是宁愿去死的。
父亲曾对我说:“许多时候,你什么也不能做,但有一点除外———要多说些同情的话。”他认为,这对病人及他们的家属有着极大的价值。
“为什么每个人都得死呢?”我问道,“这不公平。”“公平的。”他纠正道,“这是人的一部分。如果不这样,那将更糟。人就像旧画。它们可以暂时得到修复,但总要消失的。此外,人们比你想象的要勇敢得多。”在我15岁生日前,父亲在诊所里倒了下去,两天后便去世了。
自此以后,我开始了医学生涯。大学毕业后,我到纽黑文的一家医院工作。一次,一个患腿溃疡的病人躺在检查台上。我作了自我介绍。
“过去在特洛伊有个医生。”他说,“和你的名字一样。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大约20多年前,他治好我的疝气。”此时此刻,我的睛睛模糊了,我眼前的所有东西似乎都在跳动,在闪光。
“他是我的父亲。”过了一阵后我说道。
“一位很好的医生。”他说,“一个好人。”接着又说:“你认为能治好吗,医生?”
“行!”我对他说,“伤一定能治好,我可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