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在历史学界影响最大的可能要算法国的年鉴学派了。进入新世纪以来,各种新鲜热辣的学术理论纷纷在国内登陆,长时段看历史的观点是否已过时?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王家范教授主持编写的《大学中国史》即将出版,在书中,长时段看历史的意识依然是贯穿的主线。在他看来,“社会情势”可能是我们理解历史的一把密钥。
在上个世纪,风行一时的法国年鉴学派最主要的观点就是长时段看历史。这个观点是否已经过时?
王家范:反感或者说过时,不是针对年鉴学派的长时段理论,而是针对着黄仁宇的“大历史观”。黄氏由“大历史观”发挥出的具体论点不少尚可斟酌、质疑,但这一提法不应有问题。特别是搞中国通史的,没有“大历史观”,鸡零狗碎,一地碎片,成何体统?
这次为高教出版社编著《大学中国史》通识教材,多亏有陈江、张耕华全力支持,玉成全书。为了陪侍重病的老伴,半年来我一直在医院当“护工”,每天上班,雷打不动。我是断断续续地才算写完了“序论”,里面着重谈到了这个问题。
局外人不容易理解,编写通史教材是种吃力不讨好的苦活,上手的人都会叫下回决不再干了。里面有许多苦衷和难处,其中一条,它不单纯是人物、事件、制度类专史的拼合,需要汇聚各个方面的事实及其变化,给出各个时期的历史总体格局以及各条块发展的综合趋势。一个是综合形成的整体感,一个是通贯前后的历史脉络。这两点都是年鉴学派强调的,也是过去不少大学教本欠缺的。从“长时段”看历史,说说容易,落到实处,说到点子上,就像中国足球,临门一脚,不是放炮飞高,便是偏离门框,所以挨批评是经常有的事。我们也有这个思想准备。
长时段看历史,完全是从外国引进,还是类似观念在中国也出现过?
王家范:史学一要叙事,二要讲理,不应该像现在说的,人为分成两派,功夫派,理论派。史学的理想境界,吕思勉反复强调应该是“理由事出,事理不违”。史事是原料。通过史料厘清辨明史实是基本功,就像各类工匠那样,有许多技术上的专门要求,需要长期训练才能习得。但从大的目标上说,史学区别于别的人文社会科学,在于它是专门通过史事来探析、申明“道理”的。道理有大有小。通过史实领悟“社会”如何演化变迁,靠着从历史过程中不断发现、升华的“道理”,“以过去证现在及未来”,才是史学家所需要追求的最高认识使命。那是一种对精神性(智慧性)功能的追求,仅仅有工匠的技艺,或者是简单比附式的“古为今用”,都到达不了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