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相赫从现在起,已经不是我的弟子。此后,郝相赫的任何言论,他的未来发展,都与我无关。”9月20日晚,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孙家洲的一封公开信引发热议。在公开信中,孙家洲对新招硕士生郝相赫“无端嘲讽”一些教授表示不满,斥其为“狂徒”。
对此,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中心主任颜女士表示:“导师可以换学生,这位学生也可以重新选择导师。学校会按程序处理。
今年刚考上人大历史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生的郝相赫怎么也不会想到,他9月19日发在朋友圈的一条微信会把他和导师孙家洲送上风口浪尖。
这一天,他读到李凭的《北魏平城时代》,非常钦佩,于是很快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微信:“李凭先生的书年轻时对北魏史料掌握得不熟悉因而没读懂,今天再重读才读出味道来。我曾嘲笑田教授一代宗师,门下却不是庸才(阎步克,韩sf之流),就是不愿意当黄种人的汉奸。直到读了李凭先生的书,这个观点再也不成立了。可惜如此英俊却南下澳门了,真有衣冠南渡之感。”
微信内容涉及的韩树峰系人大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阎步克系北大古代史研究中心教授。
这条言论很快被其导师孙家洲看到,孙怒斥其为“狂徒”,并当即发出公开评论,但他的评论“无法显示”。
随后,他发现郝相赫将上述朋友圈言论撤销了,这让他“极端震怒”。并很快发出公开信表示与学生郝相赫“断绝师生关系”。
断绝师生关系并不突然
孙家洲表示断绝与学生郝相赫的师生关系并不是突然的,此前,郝相赫同样在朋友圈发过类似内容。
“他虽然‘有才’,但有点奇葩,所以同学们都不喜欢他,很没有人缘。”郝相赫的一位大学本科同学表示。
这些在微信上屡屡发表的攻击他人的言论,让导师孙家洲感到不安,他曾经发短信给郝相赫,劝他“要处事平和”。
甚至,由于正在长沙出差,孙家洲还和郝相赫约好,“等出差回来后,在中秋节之后,要用半天的时间,好好谈谈三年的学习。”
然而,还没等到中秋,在9月19日距中秋仅有一周的时候,郝相赫又在朋友圈发表了攻击阎、韩的言论,这让导师孙家洲“忍无可忍”,于是作出与其断绝师生关系的决定并发表公开信。
道歉信“缺少诚意”
这封信让郝相赫感到非常震惊,他很快在9月21日作出反击发出“情况说明”。
“李凭在魏晋南北朝史领域这么杰出,但南下澳门。而读过的北大阎步克、人大韩树峰的高作,并不十分佩服,就拿来比较并评价后两者‘平庸’。”对当初在微信朋友圈发出的内容,他并不回避,仍然觉得“确实有点感慨”。
但是对于这些评价,他觉得与老师的理解有差异。“自己发表关于老师的言论,是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而这‘是一个内部空间、私人空间’,因此‘说话自然随便一些’。如在‘公开领域,我绝对不会说两位学者不好’。”郝相赫说。
在发出“情况说明”后不久,9月21日晚上7点左右,郝相赫又发出了一篇500字的道歉信,并表示“情况说明”是在惊慌之余发表的,希望能收回。
同时,他还称,自己在朋友圈极为不当的言论,给自己的老师和北大、人大历史学院带来负面影响,自己感到自责,希望向老师和朋友表达深深的歉意。也恳请阎步克、韩树峰及其他被波及老师能够宽恕其“年少轻狂”,并向孙家洲表示歉意,恳请老师能够继续做其导师。
这篇道歉信,众多网友跟帖评论称,“知错就改”。但也有不少网友却认为,道歉信“缺少诚意”,“不够走心”。
“断绝”还需学校同意
社会学家、浙江大学教授冯钢认为:“我们目前的学术环境太‘暴戾’,如果双方都稍有点雅致,事情本不应该落到这步田地。我尤其觉得导师应该允许甚至鼓励学生对学术前辈评头论足,并主动承担责任,现在学者之间就是缺乏相互批评,生怕‘得罪’朋友。”
据了解,在我国类似孙家洲公开声明与学生断绝师生关系的事件,之前未曾发生。不过,也有学者指出,我国高校没有学生更换导师或者导师淘汰学生的相关规定。因此,孙家洲单方宣布断绝师生关系,在有些学者看来,似乎在操作层面上缺少依据,不大会由孙家洲一个人说了算。
“要真正完成‘断绝’手续,还需得到学校的同意,学校要从教育和学术角度评估孙教授的‘断绝’理由是否合理,而不能只听孙教授单方面的说法。”21世纪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表示。
还有机会但未来令人担忧
9月22日上午,孙家洲教授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看到学生言辞恳切的道歉信后,熬夜写了另一份回应,但目前学院领导不同意发表。
孙家洲称,此前学生在朋友圈的发言并非学术讨论,而是谩骂,在他劝导的过程中,其谩骂上升到一个新层次,为此才发出断绝师生关系的公开信。但该信件仅在本学院公开,他不想扩大事态,当前舆论对师生双方不利,希望公众给予宽容与关爱。
目前人大历史学院教授与学生断绝关系的事件仍在网上引发各方讨论,人大历史学院学生科一位老师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这是学生不注意表达方式的结果,但学生已就自己的行为道歉了。
学生读到现在不容易,等孙教授出差回校后,我们将与孙教授沟通,希望再给学生一次机会。”
而对于孙家洲教授是否还愿意做郝相赫的导师的问题,重庆青年报记者致电人大外宣部门一负责人,该负责人表示:“基本上导师不愿意带这个学生了,这个学生在同一专业内再找个导师就可以了,这个是正常的现象。”
此前一位人大内部人士也向媒体分析:“硕士阶段导师是双向选择的,考研复试后,导师可以选学生,学生可以选导师。开学之后确定师生意向。像现在这个局面,如果一方不愿意,只能通过院方来进行统筹安排新导师了。”
该人士对郝相赫将来能够选谁当导师表示担忧,“事儿已经到这一步了,圈里的老师都差不多知道这事儿,或许会避开吧,最后估计是院方出面解决这事儿了。”
导师孙家洲也不愿意再就此事多谈,他在9月22日下午又对重庆青年报记者发来短信表示:“发出公开信并不愿意被炒作,但现在却被炒作得很无奈,不管后面还有什么变化,我都将不再作出任何回应,现在只是在按照校内手续办理此事,不希望扩大事态,不希望媒体继续介入,反对炒作成事件。”
文/重庆青年报记者 周神青 发自北京
学生批老师 有何不可?
近日,人大新入学硕士研究生郝相赫,因在微信朋友圈“嘲讽学界前辈”的学术水平,而被导师宣布逐出师门。其实,学生批评老师并非仅此一例,许多有名的老师都挨过批。
胡适被说外行
学者张中行就举过俞平伯和胡适挨批的例子:
有一次,俞平伯给学生讲蔡邕所作《饮马长城窟行》,其中有“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两句,俞说:“知就是不知。”一个同学站起来说:“俞先生,你这样讲有根据吗?”俞说:“古书这种反训不少。”接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
出六七种。提问的同学说:“对。”然后坐下。
另一次是关于佛学某问题的讨论会,胡适发言比较长,正在讲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一个姓韩的同学气冲冲地站起来说:“胡先生,你不要讲了,你说的都是外行话。”胡说:“我这方面确是很不行。不过,叫我讲完了可以吗?”在场的人都说,当然要讲完。因为这是红楼的传统,坚持己见,也容许别人坚持己见。
汪曾祺反责闻一多
汪曾祺1939年考入西南联大中文系,成为闻一多的学生。虽然闻很看重汪,但二人对政治的态度截然不同。闻自1940年后,政治热情高涨,参与度很高;汪则对政治基本不闻不问,且对闻的积极介入的做法很有些不以为然。二人遂因此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冲突。据汪的后人披露,一次,在闻一多居所:
“闲聊之中,闻先生对爸爸颓废的精神状态十分不满,痛斥了他一顿。爸爸也不示弱,对闻先生参与政治的做法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两人谁也没有说服对方。分手之后,爸爸意犹未尽,提笔给闻先生写了一封短信,信里说闻先生对他‘俯冲’了一通。闻先生很快写了回信,说爸爸也对他‘高射’了一通。当时日军飞机常常轰炸昆明,俯冲、高射一类的军事用语一般人也很熟悉。闻先生还叫他晚上不要出去,要来看他。当晚闻一多先生找到了爸爸的住处,又对他进行了一番劝导,之后才去看望弟弟闻家驷先生。”
闻以“俯冲”的姿态“痛斥”汪,汪转以“高射”的姿态顶撞、反责闻;且当面交锋之后“意犹未尽”,又有信件往还,可见冲突的剧烈程度。但闻一多对此事的处理很宽容,并没有要将汪逐出门墙。
季羡林开启群嘲模式
季羡林在清华求学时,不但认为胡适“浅薄”、轻蔑留美教授、不服导师吴宓的阅卷、觉得朱光潜学问“牵强附会”……其日记中,更有“妈的”、“混蛋”、“考他娘”这类词汇穿插其间:
“听胡适之先生演讲。这还是第一次见胡先生。……(演讲)帽子太大,匆匆收束,反不成东西,而无系统。我总觉得胡先生浅薄,无论读他的文字,听他的说话。”“自从看了林语堂一篇文章,我对教授(尤其是美国留学生)总感到轻蔑。他们穿的是虎皮,皮里是狗是猫,那有谁知道呢?”“吴宓把中西诗文比较paper发还,居然给我I,真混天下之大蛋!”“妈的,这些混蛋教授,不但不知道自己泄气,还整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么东西?”“晚上朱光潜讲‘笑与喜剧’,所引的许多大哲学家的关于笑的理论,我没一个赞成的。我觉得都不免牵强附会……我以前总以为哲
学家多么艰深,其实不然。我自己有一个很滑稽的念头,我未必就不能成一个大哲学家。”
转载自谌旭彬《看,他们嘲讽学界前辈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