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史大人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奔向荒山深处的茅屋。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主动出去找“妖物”。
不过,尽管物种稀少,可是由于它们特殊的习性,所以并不难找到。
“有隐者,语上不纳,故缄口归山,曰缺舌。其言也无声,有舌似缺,老者貌,好茅屋,不近人。”
关于缺舌,就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怪不得让我们聪明的司史找了那么多天。
……
推开门,司史看到了一位老者,他看上去与正常的老人没什么区别——除了不会说话。
缺舌并没有被司史突然的造访表现出惊讶,表情比当初的织幻还要淡然,慢慢地扭过头,看着她。
“尸睛在我那儿,你可以跟我走一趟吗?”
缺舌犹豫了。
至于它为什么犹豫,很明显,它已经太久没有与谁有过交流了,久到忘记了自己会说话。
再往前看,当缺舌还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他有理想有抱负,想要拼尽自己的力量,为更多的人做些什么。
可不幸的是,无论他说了多少话,都没有人听进耳朵里。
反而,还嘲笑他,就像智叟嘲笑愚公那样。
慢慢地,他老了,也累了,不想说话了。
于是他选择离开那个伤心地,在没有人的地方搭一间茅屋,安静地过完自己的后半辈子。
没想到,却越过越长。
以至于当它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的时候,竟过去了百余年。
……
它尝试着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带了纸笔。”
司史大人把纸在桌子上摊开,将笔递给了它。
当然,司史大人的笔可是无论写多少字都不会没有墨的神笔。
还好,它还会写字。
他真的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提起笔,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听说过尸睛吗?”司史大人问道。
缺舌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了一首《氓》。
司史笑了,“不是《诗经》,是尸体的尸,眼睛的睛。”
它在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摇了摇头。
于是,司史就给它讲起了尸睛的故事,并且提出希望它能够做尸睛的“监护人”。
他想了想,写了自己不会照顾人,还很疑惑为什么司史要找到它。
“它只能听见你的声音,只有它可以听到。”
此话一出,缺舌顿时精神了。
它太想有人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于是它同意了,跟着司史来到了木楼。
……
一进门,尸睛正盯着几片枯叶,是默墨给它找来的。
看到尸睛的第一眼,缺舌就觉得它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哪怕没有司史大人的介绍。
缺舌准备要和尸睛对话了,它很激动、很紧张。
与此同时,它也带着怀疑——这个孩子真的能听懂我在说些什么吗?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尸睛?”缺舌问道。
尸睛看着它,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尸睛?是谁?”
它真的可以听见!
“是你。我是缺舌,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去哪?”
“哪都行,我会照顾你的。”
这一刻,缺舌终于吐出了胸中沉积已久的浊气。
……
它们两个很快就玩儿到一起了,果然交情这种东西与年龄无关。
临走前,缺舌还找司史大人要了笔。
“你家的鸟儿真黑。”
写完,它们两个就手牵手去游山玩水了,只剩默墨在风中凌乱。
“嘎!我有问题!它们真的能在一起聊天吗?那个臭小孩啥都不知道诶!”
“你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不一样!我只负责可爱!”默墨似乎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
“我要是喜欢可爱的,你早就应该变成炸酱面了。”
“嘎?不不不,不可以!我的意思是,尸睛能听得懂缺舌在说些什么吗?”
“缺舌知道怎么才能让尸睛听得懂。”
“嘎?”
“我和你说话就只能用果子和树了吗?”
有时候说话不是想让别人听得懂的,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懂。
可是朋友之间,能认真听对方在说些什么,并且在合适的时间搭上两句话,就够了。
何况,和朋友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过去呢?
有些心事,不说出来,才是爱人爱己。
……
过了一会儿,默墨似乎意识到司史大人在嫌弃自己,并且还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它为什么说我黑?”默墨不开心了。
“你不黑吗?”
“嘎!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呀!大人你不觉得一身黑看起来很威风吗?”
“不觉得。”
“你果然出去一趟就不爱我了!嘎!”
“我从缺舌那边给你摘了一些果子……”
“嘎!给我!给我!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缺舌说你黑,其实是夸你呢。”司史大人忍不住说实话了。
“嘎?夸我?”
“它是想告诉我们,它已经放下了,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
“那为什么非要黑我?”
“因为你黑啊。”
默墨不说话了,它觉得挺有道理,于是开心地去吃果子了。
那种果子靠近核的位置有些苦,于是默墨就没有吃那部分,别的地方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
文字来源:梳毛吴茱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