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也曾追求自由吗?
小时候有一次逃学,我妈妈生气至极,罚我跪了半天,让我好好念书。
结果,我逃学的行为反而一发不可收拾了,从之前的偶尔1次变成几乎每周1次。但神奇的是,我的成绩却上升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逃学跟着同伴去游戏房,他们玩游戏,我复习功课、做作业。
后来还是被我妈知道了前因后果,她觉得我的行为很奇怪,就问我为什么要逃学,是不是老师教得不好。结果我的回答让她哭笑不得,大意是:你强迫我上课,我就偏不上。但是我喜欢学习,所以我就自己做作业。
这大概就是我最早显露出对“自由”的向往的故事:不做别人逼我做的事,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后来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给自己定了个目标:等我40岁财务自由了,就去读个博士。因为我本质上还是喜欢学习的,但在财务自由之前,我的读书必然是功利的、奔着找工作的,就不那么纯粹了。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只是咨询公司最底层的分析师,几乎没什么自由可言。不喜欢的老板,也得屁颠颠地言听计从;对方一个电话,就得回来加班;不认同的观点,争执无效还是得改。
生活上也是,租的房子被房东卖掉,就得马上搬家。那时候,边改方案和搬家的时候,常听Beyond那首《光辉岁月》,觉得自己以后一定牛逼到想干嘛就干嘛。
后来,自己做了项目经理,有了很大的自由,工作时间随意,要不要去公司随意。但我发现,还是不如我想象中自由,比如,服务什么客户不是我说了算,客户要什么结果,不是我说了算……
再后来,自己做了项目总监,开始去谈项目,可以挑客户了,却发现还是没法自由。客户方大的高管个个都得小心对待,揣摩对方心思,分析利弊……比之从前,更不自由了。
所以我突然开始怀疑:自由到底是不是一个伪命题?
《人类简史》里面曾经提到,一万年前智人开始放弃狩猎和采集,而投入更多精力来培育小麦。看起来是人类驯化了小麦,让我们的物质生活上了一个台阶,可以不受狩猎食物的限制,变得更加自由。
但实际上,小麦却是真正地奴役了我们,我们为了小麦更好地生长,把田地里的石头捡干净搬出去,搞得腰酸背痛,我们要在烈日下整天除草,还要收集动物粪便,用来滋养土地。
所以,我们到底是不是在追求自由?
二、人们实际上不喜欢自由
我经常跟圈外用户交流,意外的是,体制内人士通常是提及“自由”最多的一群人。最常见的状况是,他们跟我抱怨、吐槽体制内的低效、官僚、不自由。
可每当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出来呢?他们的回答几乎都是:毕竟比较稳定,出来之后风险就大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一方面,我们想挣脱枷锁,但另一方面,我们又享受着枷锁带来的安全感。
因为追求安全感,是我们的天性。我们对不确定的未来充满了恐惧,所以拼命抓取救命稻草,但是,我们抓住的每一根救命稻草,最终都会编织成一条条捆住自己的绳索。
对枷锁的这种爱恨交加,似乎是我们的常态。比如我年轻时候谈恋爱,一方面觉得,因为有了男朋友的存在,自己的生活、学习节奏都被打乱,做很多事情还需要协调两个人的时间,自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但另一方面,分手的时候,明明是除去了枷锁、获得了自由,却丝毫没有获得自由之后的喜悦,反而会是巨大的失落感。
再进一步想,我当年的目标“40岁财务自由之后就可以专心学术”,何尝不是另一种枷锁?为此,我不得不努力去实现财务自由。
所以,自由大概真的是一种错觉,我们每天做的事情,都被亲近的人、生活压力、社会关系所限制,我们根本毫无自由。
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里说到:“较之把自由本身搞到手,把自由的象征搞到手恐怕更为幸福。或许世上几乎所有人都不追求什么自由,不过自以为追求罢了。一切都是幻想。假如真给予自由,人们十有八九不知所措。这点记住好了:人们实际上喜欢不自由。”
三、自由总是跟责任捆绑
既然如此,为什么“自由”这样的词,几乎被写入了各国宪法?
《人权宣言》第四条说:自由即有权做一切无害于他人的任何事情。
先知穆罕默德的门徒哈利,向他请教一个问题:一个人是否能够独立且自由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穆罕默德让站着的哈利抬起他的左脚,于是哈利听话地照做了。接着,穆罕默德说:现在把你的右脚也抬起来。
哈利问:这怎么可能?
穆罕默德于是说:如果一开始你要的话,就能够抬起右脚,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一个人总是能够自由地抬起他的第一只脚。但是,当第一只脚被抬起来之后,另一只脚就被定在地上了。
由此我想起萨特的观点:我们都是自由的,只是得相应地承担责任。
所以,结合这些,我就想通了:自由的关键是有权力做出选择,以及,在选择之后能够承担责任。
比如,婚姻自由指的是我们有权力选择和谁结婚,职业自由是指我们能够有权力选择自己热爱的工作,人身自由是指我们能够有权力选择任何行为而不受他人干涉。但是,这些选择自由都隐含着责任。
比如,你有选择跟“把父母和事业都看得比你重要”的人结婚的自由,只要承担结婚后自己多付出的后果;你有选择随时辞职的自由,只要承受失去收入来源的后果;你有选择不控制情绪、去打人的自由,只要承担进监狱的后果。
四、是什么阻碍了我们获得自由
可大多数人,为什么依然声称他们并不自由?在我看来,有3个原因。
1:能力赶不上欲望膨胀
如果你是一个富二代,那么你有选择不工作的权力,不会饿死;如果你父母养不起你,那么你就失去了这个权力;当然,也可以选择找一个伴侣来养你,但你可能要付出另外一些代价。
最近热播的《我的前半生》,关于咨询顾问的描述有点脱离现实,但关于选择做职业女性还是家庭妇女的刻画,却是很现实。
这是我们为什么去追求财富、地位、权力的原因,因为这些因素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我们的可选择范围,给我们更多自由。
但话说回来,这些东西要多到什么程度,我们才能自由呢?比如财务自由好了,是一千万,一个亿,还是一百亿?
10年前,我刚大学毕业,月收入几千块,那时候觉得:如果我哪天收入过万,那就太棒了!后来过了几年,拿到50万年薪的时候,当时一个实习生跟我说:我觉得50万好多啊,如果给我,肯定是花不完的。想起刚毕业时候对1万块的定义,我笑了笑,没说话。
后来,职业发展得也还算顺利,收入一路上涨,到我创业之前,已经是刚毕业时候的几十倍,但我仍然觉得,自己离财务自由还是差得很远。
而现在呢?创业了,不拿工资,花自己的存款,所以过回了刚毕业时候每月几千块的生活,但是我突然觉得:好像我也不需要那么多,这个状态也可以过得不错。
所以,我们的欲望其实是不断膨胀的,当你上了一个台阶之后,就会看到上一个台阶的状态,继而心生向往。只要内心的欲望在膨胀,我们永远就不可能自由。
所以,自由的状态,不是一个绝对数字,而是内心欲望跟自身能力取得的平衡。
2:思维模式让我们看不到更多可能
在很多时候,限制我们选择的,不是可选范围不足,而是我们的思维定式,让自己看不到更多可能性。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曾有一段时间陷入一种分裂状态。
那年,我的工作表现非常好,但老板出于各种考虑,没有给我升职,而让另一个能力不如我的人升上去了。
一方面,我内心极度生气:做了这么多事情,老板都看不见,没有给我升职,工资也涨得很少,那我为什么要好好儿干?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我应该为自己工作啊,为什么要因为别人如何对待自己而改变自己的行为呢?
状态持续了几个月,有一次周末在家心血来潮,重新看了一遍《肖申克的救赎》,老犯人布鲁克斯出狱后不久,就自杀了。
之后瑞德跟狱友们说:“这些墙很有趣。一开始你恨它,然后你学会了适应它,等过了足够久之后,你就再也离不开它了。这就是体制化。”
跟他们不同的是,我们没有住在监狱,不需要面对那些墙,可我们常常用自己的思维,画地为牢,把自己关在墙里面。
就好像我在咨询公司,完善的顾问升职加薪体系,何尝不是一堵墙?当我习惯了这堵墙之后,我自身的反馈机制反而失效了。
我工作中的任何努力,如果对升职加薪没有帮助,我就不会去做;我做着公司希望引导我去做的事情,却不管对我个人是好是坏。
上周有圈柚问了我一个很有趣的问题:面对垃圾食品,吃了它更加快乐,却对健康有害,觉得自己被垃圾食品胁迫了,怎么办?
我没有跟他说要如何戒掉垃圾食品,因为我自己也做不到。实际上,我有咽炎,加上现在经常需要演讲和培训,所以不能吃辣的食物,但我又很喜欢,该怎么办呢?
如果我去克制自己,最终却没有克制住,会很容易感到懊悔,觉得自己被垃圾食品控制了,失去了自由。
但实际上,这又可以是自由的,因为任何一次在麻辣烫和健康之间选择,我都不是被动的,我非常清楚地知道后果,所以我是有选择的——吃了这碗,我会不舒服半天,那我是不是愿意为了现在暂时的快乐,而牺牲半天的舒服感?
另外,如果当天是需要演讲的,我就会问自己:我是不是愿意为了现在的快乐,而牺牲这个演讲效果?
这样一想,就很容易做出去选择,而明确这点之后,我会发现,自己是“主动自由地选择了吃或不吃垃圾食品”,而不是“被自己的欲望胁迫地选择了垃圾食品”,这个时候,你会快乐得多,会更加自由。
“我被迫选择了这个工作,因为它工资高,我不得不活下去啊”、“我被迫做家务,因为我老公总出差啊”……想想看,这是多可怕的事情!
为什么我们不把所有的情况都权衡清楚,然后这样去思考呢:“我为了自己生活得更体面,所以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低工资工作,而选择了这份工作”、“我爱我老公,不愿意让他成天出差之后,回来还要做家务,所以我选择自己来做家务”。
实际上,这的确是你内心的想法,没有人逼迫你,但我们总以为自己是被迫的。
虽然自由伴随着枷锁,就好像先抬起左脚,右脚就无法抬起一样。但是,先抬起哪只脚,却是我们可以决定的。自由永远是自己创造的,而不是别人给的。
3:我们放弃自由,为了逃避责任
萨特认为,人是要受自由之苦的。因为自由伴随着责任。所以,这是大多数人得不到自由的原因。
我每天会收到大量关于职业选择的问题,模式常常是:圈圈,我现在工作不太顺利,想要……但我担心……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把选择权让给别人的原因,就是自己没有勇气去承担责任。
因为如果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就不能再说“当初都是你们让我选这个专业的”、“早就跟你说了这事儿有风险”、“当初都是你劝我早点结婚的”。
承担责任很痛,痛到怀疑自己,所以很多人宁可放弃自由,来逃避责任。
我之前的文章曾经提到过一个研究,1982年,印度有一项研究考察了家庭包办婚姻和自由婚姻在时间维度上的变迁,他们发现,结婚的两年内,自由婚姻夫妻的爱情值要远高于包办婚姻,可是五年后,自由婚姻中的爱情值迅速下降,而包办婚姻中的爱情值却稳中有升,最后还完胜自由婚姻了。
且不管结论是否正确,但如果包办婚姻的质量更好,是不是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放弃婚姻自由,转而引入包办婚姻制度呢?我想,我们大多数人都不会同意。
其它选择也是一样,关于你未来要做什么工作,如果我比你更有经验,你就要听从我的选择、而放弃自己的选择自由了吗?
说到底,比起自由来说,更重要的事情是:不要给自己设墙、失去对自由世界的向往。
这周二是曼德拉国际日,是联合国大会为了表彰他为人类自由与和平作出的贡献,而设立的。最早知道曼德拉,是小时候听Beyond那首《光辉岁月》,那时候疯狂地热爱这首歌,对“自由”这个词充满了宗教般地崇拜。
特写此文,纪念自己远去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