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天里,读书写字是最吃亏的事了。热是一因,更要命的是人在桌上写,蚊虫就在桌下找你的腿子叮。那蚊或似一根无形有声的线,缠着你的头转,一巴掌下去,正打了自己的脸,顿觉腮帮子发热。如麻将桌上骂自己手臭,却死力刮自己耳光一般。直扰得你心绪全无。于是心说,好,老子消灭了你这臭东西再说。
驱蚊,得置一个拍子,免随手抓书去打。拍子满板是缝,一挥下去,风从洞走,千钧灭顶之灾,蚊虫是丝毫不觉,拍至蚊亡。书是一整块板,一呼,书未到,风先至,惊得蚊虫早已闻风而逃。行动缓笨的,十有八九吸饱了一肚子血,黑而透亮,如熟透的一粒绿豆米。一书下来,哪会存全尸?必是鲜血四溅。一面白墙,过不了一个暑天,准会血痕斑斑了。
蚊虫果然出自阴暗之所,极会藏身。几遍打了,以为绝迹。静了心,刚要握笔落文,一只蚊虫不知从何处冒出,居然就立在臂头的桌面上。这时,也顾不及思考用拍还是用书,一掌拍去,蚊毛没捉到一根,指头却杵在了桌沿上,指甲当即紫出一块,如翻了壳去,痛得人钻心,甩着手,跺着脚,哎哟哟直叫。蚊虫再出,便小心翼翼地摸拍子。人精了,蚊虫也精了。人手一动,蚊即起飞。只好把眼光捻得又细又长,盯着蚊的影子追。这才发现,其残兵余将,皆匿身在窗帘的褶子中,沙发的底子下,字画的背面里去了。于是,又一阵赶。飞起的蚊虫偏不再附墙,嘤嘤地,在空中忽隐忽现。只好一手拿拍,一手张平了作壁。看准了,猛力一击。不知蚊虫是死是活,发紫的食指,却是扎扎实实又挨了一板子,可谓雪上加霜,痛得人直喊妈娘。
屋子终于平静了,忽觉小腹作涨,是要小解了。转身去开门,发现玻璃门外,已有蚊虫驻足其上。开门去打,死一个,窜进的却无计。这才恍然,家人不知何时入睡了。屋里大静着,惟我独处的书房亮着灯;户外也寂黑得不见一树一影,只听得楼下蛙声鼓鼓不息。亮客厅灯看钟,不知不觉又是转钟两点了,心里一阵隐痛:岁月虽长,生命却短啊!念着明儿还得照常上班,照常例行公务,瞌睡也就来了。书也懒收,屋子也懒收,深一脚,浅一脚摸进卧室,去做了整夜驱蚊梦。
第二日一醒,急着去收拾书房。把落在地毯上的蚊虫,一粒一粒捡往桌上,这才大惭不已:昨夜毙蚊虫无数,捉文字却无几。小小蚊虫也,竟将我一夜时光又捣了去,可恶啊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