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一友嘲笑我说:老王实乃一文学“半青”,到什么时候了还读作家班。“半青”一词乃济南方言,不成熟的意思。现在回想实在不是讥,乃是对某家之肯定也。某家若是到了晚年,倒愿意弃了本名,换用“王半青”,印它几册《半青诗文选》、《王半青文集》或《半青集》出来。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半青”一词不与人争,说来算是中性,非褒非贬,从这个角度讲,我则还算中规中矩,不至于反常到以此为荣的程度。其实从为文上看,以我三十郎当岁之水准尚未能及也,还是个尚不满师须处处听命于师长的学生,没多少大志向需要夜夜掐指盘算让自家烦恼,不过是把空闲时间耗在书桌前读点儿一钱不值的闲书罢了。相对于文学,三十岁是个“半青”,五十岁可能还是个“半青”,呵呵,最好到老也是个“半青”,——活到老学到老嘛。
这个世界什么都在变,连人都可以变换公母,我的“半青”新解看来不失为一智语,似可立得亦未可知。从作品来说,美国诗人弗罗斯特、史蒂文森都是四十岁以后才出诗集,一样成为大诗人;从作家本身来说,同样是京城作家,老舍是文学大师,但要跟前朝写《红楼梦》的老曹比起来,说大师是半青他若活着还乐得蹦高,因为这可能就是抬高他了,其他排在其次的连这称谓还算不上哩。中国的作家,那些写法前卫所谓知名的,和国外的比起来大都还是半青,就语言文化来说,英、法语言已经驾轻就熟使用一千多年,而我们的现代汉语普及使用不过百年,也是半青,很多时候,没有引导激情和指示精神终极的能力,如同跳到母鸡背上却又弄不出受精卵的小公鸡,因而说贾平凹的一套书虽则卖到两千多元了,可在世界文学里仍然卑微得很。
“当你舍去了名利场的迷恋,你才能赢得无我的真我,你才甘于当卑微的草芥,参与征服人生的沙漠。”鲁藜老先生的这些话我是看成座右铭的。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谦虚一点总没坏处,你就是把文字码得再纯熟,问了所谓的“鼎”,在众人眼里赫赫可畏了,相对于认知之无限,依然是个半青。瞿秋白就说“我本是一个半吊子的‘文人’而已”,自谦到文人还要加引号;卞之琳老先生上世纪三十年代出了薄薄一本《鱼目集》,“题记”中说:“捞出来的说得好听是‘鱼目’,其实没有那么纯,也无非泥沙杂拾而已。”尽管集子中尚有《断章》、《距离的组织》、《尺八》等不少名作,诗人还是自谦到了这种程度,的确需要学习。苏格拉底之所以以智慧著称并非因为他无所不知而是因为他在70岁的时候认识到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世界还有很多的未知要了解掌握。
所以说嘛,——不满是向上的车轮,一个人总要有点向上发展的空间才好,谦卑而富有成果的一生比起跟风而实际风又没有屁大,落得一无所得,岂不更踏实一些么?
呵呵,“月婴丑似驴”,此话再真没有,不过好多当事者不愿听,某家说点真话,让“高流们”哂笑,就此收尾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