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自己的身体么?智商低能的,准被一问一个愣神。脑子活泛的,也至多说,我一日三餐或三矢,吃嘛嘛香,嘛病没有。还有第三种人,对肉体知识十分渊博,不仅知道大脑与躯体的有机联系,DNA传递方式,且能无漏地说出心血、呼吸、骨骼等人体一整套代谢免疫系统的走向与功能。最后一类人,把肉体完全异化为外在的礼仪和悦人的资本,粉饰假肢假脸。然而可惜,他们对肉体的知识都只限于被动的防范和媚俗。
我对自己上半生的躯体还是感到中意的。谁曾想一过四十就不是它了:身体同步朝横向发展,皮肤肌肉开始松懈打皱。早先水汪汪的大眼,变得干枯死板。昔日充满曲线美的小腿,如今像烧火棍。头发竟缕缕地成把往下掉。内在的肌体零件也破绽百出,血流不畅,气出不匀,哪一处神经与骨骼似都在消极怠工。这使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作为人的宿命无助。千百年来,人们都是随其自然的活法,并认为这是最智慧的活法,其尽头就是随其自然的死亡。莫非它是人生的至理?莫非再没有超越这种世俗形而下――符合更高天道的形而上真理么?反者道之动。这种看似反自然的活法,实则符合更大的道更本质的自然――即人性的自然,而非动物性的自然。惜乎世人大多只强调动物式低级的自然活法,鲜有去探索发展高级的人的自然活法。
在这之后,我又琢磨起道家的内丹术来。数年前我就凭自觉敏感到,在那些貌似神秘的道籍丹经中,隐藏着中华文化的精华与人体潜能的奥秘。内丹术以丹田为炉,以体内阴阳二气为原料,在自身中“烧炼”。炼出来更凝聚更优质的精气神,就成为“金丹”,也叫“圣婴”。我上有年近九旬的老父,下有上房揭瓦的小儿,每日里家务、写稿、练拳已忙得象跑堂的王小二,哪还得闲再练气功?再说了,一无名师指点,二无秘籍圣典,从何入手也是难题。万一练傻了、练废了,算谁的?得益于近年的求真悟道,也得益于看过些道家著作,加之我又咬牙啃完了两大本砖头厚的气功字典,总算打通了大小周天。所谓大小周天,都是内丹术语。是指调气运气疏通百脉的内功法。一旦掌握此功法,人的内循环便有序化优质化,生物机体水平将大大提高。每天我躺着或打坐练功时,都是人生一大享受。那种恍兮惚兮飘飘欲仙半死半活的极致舒服感,那种尽情体会“自家精血自交媾,身里夫妻真妙哉快活的“高潮感”,使我对丹家的精满不思淫,气满不思食,神满不思眠的说法有了切身体验。这也使我格外能理解何以历史上的老道、丹术家多是独身。
尽管道家崇尚自然,不象其他宗教人为禁欲,但道家的修炼者多是主动地不婚不娶。因为在修炼过程中,他自身体内的阴阳物质已达到最大和谐,已快活得神仙似的,他干吗还要借助“外部力量”?比起外在男女间的“阴阳互补”,他这是更为本质的自我互补。我感到可恨的是,骗子把气功的名声给抹黑了,使得本就快失真的道家内丹术也几近无人敢言敢学。我有个真诚心愿:再过十年左右,待小的长大,老的送走,必写的文章写完――一切俗缘了断之后,我就遍访天下真人高人至人去。同时要择一归隐之地,潜心释道著作研究,专心内丹“闭关”实践。我要尽力从千经万典,相互矛盾、抵触的丹道著作中,理出点头绪,归纳简化成易读的文字,以便利更多的人学习掌握。说练拳炼气是不苦的,那是骗鬼。说这不是人能受的,那也是骗鬼。
想我来武缘气缘之际已是四十岁的“烂菜渣”了。为了将拳打到位,不流于花架子,我硬是从头练起了“童子功”扳腿、劈叉、站桩、沙袋、推手……练内丹功时,每进一级,都象害了场大病。在炼精化气的筑基阶段,轻则鼻涕眼泪一把把,发烧头痛象害了重感冒,重则一口气堵在嗓眼,不上不下,憋死人不偿命。当炼到炼气还神的中级阶段时,排浊反应折腾得牙痛嘴起泡,经常一夜夜白瞪眼到天亮……好在所有要人命的关窍我都闯过来了。随着功力的增长,我不仅目睹了一个物理意义上新我的诞生,且从心理学、精神现象学上,发现自己竟是个有着超常意志、纯粹极致人格倾向的人。有久违的朋友见我年轻了、精神了,甚而连带说话嗓音都比早先硬气牛气了,很是羡慕。他们哪里知晓,星星还是那颗星,我已远不是原先的那个我了。他们哪能体会到我心里的那份福乐,那份感恩,那种对肉体对生命再生般的欢快!“咱哥们在为人类练功哩!”――这虽是我常回答他们的大话,但也委实道出了我的心境。我多想通过自己的活例子,使更多人走上热爱生命,开发肉体潜能的道路!只有人的人性的、肉体的、精神的、创造性的潜能全面发掘出来,人才是真正意义上大写的人、自由的人,对外部才具有选择能力,社会才是具有创造力的社会。我最见不得那些既怕死又懒做的人。
总不能等到身体变节、暴临时才产生认识肉体修炼身体的欲望吧?那太晚了!人可以一懒到底,也能一虚到死。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向生命极限肉体潜能挑战!关键是值不值得。倘发个三五年苦修精练,便能换来后半生的“长生久视”,怎么着都大值。人生无大事。与上帝赐给我们的一次性命相比,人间什么样的王冠名利金钱都一文不值。人的身体结构、行为方式与宇宙是息息相关的。肉体绝不只有使用功能消费功能,更有创造价值和美学价值。今天社会的进步在乎,人的肢体摆脱了低级劳动;明日严酷的问题在于,如何使人闲置的四肢不至偏废和腐败。赋予躯体以更人性的劳作与运动,使它真正成为人诗意栖居的家园。许多哲学家告诉我们:不要迷恋事物的外表。可遗憾的是他们只说对了一半,忘记了灵魂就驻扎在肉体里。倘只沉迷于动物本能式的肉体欲望,当然不是人们的正道。倘是带有崇高精神追求的打磨肉体,且又在更高的审美层面上外化出来的肉体,就值得我们向往与敬仰的。
我们对社会的认识,最初不就是建立在感性的审美的印象上;对人的了解,往往不就是通过肉体呈现出的风度气质,来评判品价的吗?愿将天上长生药,医尽人间短命花。可悲的是,现今的人都活得太浮躁太好名利了,早把自家的肉身忘尽,浪费了天赐的潜能。过高质量的生活,只能是精神与肉体并谐齐美的生命。诗意栖居在肉体里,只能是带有卓越追求的审美化人生。人不可能万岁。在了解人的种种生命极限后再向极限宣战,是真正的大智大勇。既然人只活一世,与其活得魂不附体,苟苟且且,不如将开发肉体的高智商高能量作为安身立命之本。中国古代的丹道家们独具慧眼,把握阴阳,已经摸索出了一条颠倒、逆修,以后天形而下之器,重返先天形而上之道的金丹大法。我们这些后来者当勇于秉承先师之法,重写生命续集,为再造肉体的美丽,为证得性命的圆满而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