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2.04 来源: 中国企业家 作者:林涛
2008 年，金融危机来临，马云开始静修。他去重庆白云观，在无人打扰的道观里用毛笔抄写经书。三天之后，走下白云观的马云气定神闲，对前来接他的员工说，“禁语前觉得能不说话真好，禁语后才觉得能说话真好。 ”他还去世界各地拜会高人，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投资大师沃伦.巴菲特、通用电气前任CEO 杰克.韦尔奇、日本唯一在世的“经营之圣”稻盛和夫等。
2008 年12 月7 日，马云现身北京中国大饭店，出席当晚的“中国企业领袖年会”。
此前一年，在同样的场合，上台领奖的马云如此解释阿里巴巴上市：“我为什么上市？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准备过冬。”如今，金融危机真的来临，已经做足过冬准备的马云则鼓舞企业家们：“一定能活下去，连‘朱坚强’都能活，你为什么不可以？”马云口中的“ 朱坚强”，是一头在汶川地震中被埋了36天后还坚强活着的猪。
如今的马云，已被美国《财富》杂志誉为“中国互联网之王”。无论出现在哪里，他都是众人关注的对象。在南美洲的秘鲁，出席去年APEC 中小企业峰会的马云同样被各种肤色的一群粉丝包围着。
这一次也不例外。演讲完毕，走到台下，要求合影者甚众，以至于主持人不得不当众调侃，“每位和马云合影者需缴纳10 美元，作为慈善筹款捐给李连杰的壹基金。”
当晚颁奖结束，很多企业家都拼车回家。复星集团董事长郭广昌一边热情地把马云往自己的车里揽，一边说道，“我这车可是防弹的！”
调教总裁
2008 年2 月，马云在阿里巴巴集团全体员工大会上说，2008 年的策略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王”。 他还总结出阿里巴巴逢单出击(2003 年推出淘宝，2005 年收购雅虎中国，2007 年上市)，逢双韬光养晦的规律。
此时正值阿里巴巴上市后风光正劲的时刻，马云却开始“阳光灿烂修屋顶”，对阿里巴巴的高管团队进行一轮大调整。阿里巴巴集团COO 李琪、CTO吴炯、淘宝网总裁孙彤宇离职去国外学习；支付宝总裁陆兆禧调任淘宝网总裁，资深副总裁金建杭调任中国雅虎总裁；此外还有数位总监离职。而其中，李琪、孙彤宇都是阿里巴巴最初的“18 罗汉”（阿里巴巴最初的18 人创业团队）成员。
“当时动静很大，什么‘过河拆桥’、‘杯酒释兵权’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阿里巴巴集团执行副总裁、人力资源负责人彭蕾说。特别是淘宝网的创始人孙彤宇，他当时刚刚带领淘宝在中国市场击败了eBay，被认为是淘宝网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关于他的去留，马云与部分公司高层意见有分歧，但马云的解释与众不同，“冬天来了，企业在冬天的运作肯定和在夏天的运作不一样。但要改变非常成功的人是非常难的，改革是要改脑袋，而不是换换新手法；要让成功的前辈去学点新东西，换换脑袋。此外，也要给新人机会，新人未必会成功，但要让成功的前辈在改革中再次成功更累。”
在人员调整之后，马云又进行了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大动作。2007 年，阿里巴巴收购口碑网、新成立阿里妈妈和阿里软件公司，自此，阿里巴巴的子公司数量达到7 家。“互联网的发展变化多端，靠一个人的脑子，靠集团掌控的方法根本不可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实际上我们是多点尝试，我们觉得什么地方可能是互联网的发展方向，就先做一个独立的子公司尝试。”阿里巴巴集团参谋长曾鸣解释。2008 年，马云又将中国雅虎与口碑网合并，将阿里妈妈并入淘宝网，子公司又重新恢复为5 家。
分拆、合并、轮岗，换成其他的中国公司，如此折腾可能早就已经变得奄奄一息，但是在阿里巴巴，所有人对于频繁的轮岗习以为常。“坦率地说，三年之乏，七年之痒。但阿里巴巴内部创造着各种各样轮岗的机会，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机会。我觉得这是阿里巴巴最有味道的地方，也是阿里巴巴的人才最容易留下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阿里巴巴上市公司总裁卫哲说。
有一天，马云告诉彭蕾，他准备“以‘满意’或者‘ 不满意’来考核子公司总裁”。刚刚听闻此消息的彭蕾“忍不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虽然她已与马云一起工作超过十年，早已习惯了马云天马行空的风格，但彭蕾还是觉得，“这个东西极不靠谱。”
当马云在集团高管会上宣布这个决定时，5 家子公司的总裁们也差点“跳到天花板去了”，从2002 年开始，阿里巴巴对于公司高管的考核有一套清晰的平衡积分表，分别对团队、战略等指标进行考核。如今，以马总满不满意作为考核标准，这是什么考核标准 ！
彭蕾后来才理解了马云的用意，这是马云在帮助接班人成长，“越想越觉得靠谱，这个事情还是挺妙的。像淘宝的总裁，那么大一个公司的负责人，如果再用平衡积分表去考核是愚蠢的。他其实已经算是一个领导人，更多的要考核他的领导力还有他个人的特质，他怎么样做好这个平衡。现在其实有点‘无招胜有招’的味道了，他自己要去想他的漏洞在哪里，他在战略上的取舍到底是什么。他要学会做这样的判断。”
禁语
自2007 年11 月阿里巴巴上市，马云对外宣称“一年内不接受媒体访问”；这一年，他鲜少在公众场合出现。
2008 年初夏，马云突然离开杭州，来到重庆北碚缙云山白云观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三天。在这三天里，他唯一的目的就是不发一言，他禁语了。
“虽然他实际上很谦虚，但他是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你要让他言语平淡，那还不如把他关起来算了。”马云的战友、阿里巴巴集团参谋长曾鸣说。马云的张扬让很多人倾倒。无论是在北京、东京还是秘鲁，他总是人们关注的焦点；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一旦他开始演讲，总会吸引台下听众。有人说，他的英文演讲甚至比中文更加出彩。
但是这一次，马云悄悄来到白云观把自己藏起来。他要独自思考关于阿里巴巴的问题。
在无人打扰的道观里，马云把大量时间花在用毛笔抄写经书上。刚开始时，他所写的每个字都很大，写到最后，每张纸上出现的都是整齐的蝇头小字。
三天之后，走下白云观的马云气定神闲，他对前来接他的员工说，“禁语前觉得能不说话真好，禁语后才觉得能说话真好。”
回到杭州，马云立刻召来公司高层管理团队，再次“手舞足蹈”地将自己禁语期间的思考与公司高管分享。所不同的是，“过去，都是他在说别人听，其他人的思路很容易被他带动。禁语之后，他更愿意倾听和思考别人的话了。”一位阿里巴巴高层说。
让马云安静下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有段时间，他每次在办公室里与人交谈都忍不住挥舞着一把大刀；后来，他把大刀换成了一支高尔夫球杆和一根长长的烟袋；最近，他开始变得收敛，很多时候只是随手拿起一本书来搓揉，或者只是做出一些夸张的手势。
除了禁语，马云还周游全球，四处拜访高人。2008 年5 月，马云和通用电气前任CEO 杰克.韦尔奇成了很好的朋友；10 月25 日，他去郑州演讲，特意安排了跟少林寺方丈释永信见面。第二天，他去日本京都，拜访了日本唯一在世的“经营之圣”、京瓷创始人稻盛和夫，“这是我要继续领导这家公司的代价，不断学习，去见比尔.盖茨，理解巴菲特的思想，学习韦尔奇，去看稻盛先生。”
有人说，修炼悟道的马云看起来有些“走火入魔”了，这包括他提出的“淘宝用10 年时间超越沃尔玛”。但马云却不在乎，“我想通过几年努力，做点东西出来。”他说，他期待几年后众人惊呼，“啊！你在做这个？”
马云的“先知先觉”
“马云有一种敏锐的感觉，能捕捉到那些我们还没有捕捉到的信息。这可能是他身上非常明显的特质。
有很多东西，他都比我们提前感受到。”与马云已相识20 多年的邵晓峰说。邵晓峰现任支付宝总裁。
“事实证明，他99% 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邵晓峰说，支付宝公司的独立就是一个例子。2003 年10 月份上线的支付宝，原本是用于解决淘宝网用户间交易安全的一个工具。仅仅一年后，马云认为支付宝应该成为一家独立公司，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争议。那时，淘宝网正在成长中，他们非常希望支付宝能够专注为淘宝网服务。如今，独立的支付宝已经成为中国互联网上第一大支付工具，2008 年的交易量超过1800 亿元，其中来自淘宝网的交易仅占一半。
还有一件趣事能证明马云的先知先觉。那时，阿里巴巴的收入刚刚做到每天100 万，但马云很快提出，“要让阿里巴巴的利润做到每天100 万”。其间，阿里巴巴的一位中层干部认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为此，他与马云打了一个赌，如果做到了，他立马跳进杭州西湖。
结果在当年的11月份，这位中层在众人的护卫下，在喝下几口二锅头后，跳进了夜色中的西湖。 2008 年，阿里巴巴的股价在飞速上涨后，又迅速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过山车下坠，从最高峰的每股41.80 港元一度跌到3.46 港元。有好事者调查发现，2007 年在杭州阿里巴巴公司总部门口推销宝马、奔驰轿车的汽车经销商，在阿里巴巴股价大跌的2008 年，改为推销日本经济型轿车了。
每个人都在期待马云做出回应，有小股东在互联网上给他写信，要求他回购股票以提升股价。马云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对公司同仁表示：“阿里巴巴股价从刚上市的13 港元涨到40 港元，我们也没做对什么事情；此后从41港元掉下来，我们也没有一件事做错了。所以你要明白，你做的任何事情不能因为外面世界乱了而跟着乱了。真正的投资者像巴菲特，他是关注你的公司做得对不对，人对不对，企业运营对不对，方向对不对。”
而在更早的2007 年，还在做上市路演的马云，就曾在纽约向投资人明示，“3年以内中国的电子商务不会爆发性增长。我永远是股东第三、员工第二、客户第一，爱买不买是你们的事情，我不会改变的。我答应的业绩说到做到，三五年后，电子商务起来的时候，阿里巴巴将继续引领世界B2b（企业对企业）的发展方向，但是我不会对你们承诺股价。”
当然，马云也出过不少臭棋，比如对雅虎中国的整合，这让他在整个2006年都处于焦头烂额之中。2007 年，马云任命谢文为中国雅虎总裁；仅仅41天之后，他又亲手将谢文请出了公司。
倒立看世界
2008 年8 月的一天，马云突然找到彭蕾神秘兮兮地说，“走，跟我去淘宝！我今天要临时抽查，要所有高管都给我倒立，看看他们会不会。”
倒立是淘宝网成立之初马云创下的规矩，其用意是要求员工能够用另一种眼光看世界，具有创新精神。
在淘宝专门的倒立室里，每一个高管们轮流在马云面前演示倒立。果然，有几个高管没能完成。马云甩下一句话，“限期整改！过段时间复查。”虽然马云并没有来复查，但几位没有过关的高管人员，通过训练很快就掌握了倒立的技巧。
在上一轮互联网泡沫破灭期，马云就开始练内功。很多阿里巴巴独有的文化氛围，比如“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比如“六脉神剑”，就是在那个时候扎下了根。“现在过冬的时候，企业需要依靠原有的文化积累，聚集企业员工的凝聚力。只有大家认同这个公司，他们才愿意付出更多代价。这一步做对了，下一步企业的业绩才会起来。”曾鸣说。
在这些价值观和行为规范之后，阿里巴巴还有一系列培训体系，比如湖畔学院、阿里党校、阿里夜校、阿里课堂等，不同的课程针对不同层级的员工。
但最近几年，阿里巴巴的人员以每年翻倍的速度增加，整个阿里巴巴集团人员规模已经突破万人。尤其是在淘宝网，大量空降的高管和新进员工，使得企业文化被稀释。
“有时候一个公司的文化用一些行为秀出来，其实它是有特殊的含义的。不管你是高级管理人员还是基层员工，进去以后这一课是必须的。你不能说‘我只是鼓掌，我很喜欢，我也很欣赏，但是我自己不参与，我自己不会’。”作为集团的人力资源负责人，彭蕾的职责就是不让阿里巴巴的文化和价值观流于形式。
彭蕾说，“其实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怎么样让同事们心灵得到一种平衡，让他们在这个组织中可以那么开心、那么高效率地工作，这样他们才会有成就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