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陈春花 北大国发院管理学教授
来源丨春暖花开(ID:CCH_chunnuanhuak)
导读:每一个有自主能力的人,都无法逃避「我应当成为什么」这个人生话题。实现人生价值能使短暂的生命因具备意义而变得深刻而永恒。
观念是灰色的,人的生活则常青。当我们拋弃不再适合社会发展的旧观念,重新确立符合人的发展的新观念之时,更重要的则是以这个正确的价值观,去做一座灯塔,照亮我们自我实现的路程。
1、自我实现是人的使命
每一个希望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人,都不能不考虑「我应当成为什么」的问题;而每一个希望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人,都必须设法充分发挥自己的天赋才能。
正是出于此种考虑,你「能成就什么,就必须成就什么」,你要「把自己的条件禀赋一一发挥尽致」,成了当代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的著名的自我实现理论的两条要义。应当承认,这种归纳是不无道理的。
其实,在马斯洛之前,马克思早就表述过类似观点,马克思说:「任何人的职责、使命、任务就是全面地发展自己的一切能力」,而「在职责、使命、任务等等中」,个人「提出了他应该成为什么的想法」。
事实的确如此。我们已经知道,运动发展是人的本能冲动。而要发展就要设立目标,就必须首先回答如何发展自己的「我应当成为什么」的问题。
即使一个人从没有用思想和语言来提出和回答过这个问题,但他也是在用他的选择和他的实践,在实际地提出和回答由他的实践所提出的人生课题。因为对于有自主能力的人来说,不选择本身就是一种选择,不回答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古往今来,虽然始终不乏尝试着逃避自我之士,可最终总还是事与愿违,无论他们如何煞费苦心地泯灭自我意识,无论他们怎样回避取消「我要……」的欲望,可自我与自我实现仍然像一个甩不掉的影子一样,紧紧地跟随着他们:他们浑浑噩噩,浑浑噩噩就是他们的生存形象和自我实现;他们随波逐流,随波逐流就是他们的生存形象和自我实现。
虽然,这类生存形象绝不美妙,他们所实现的人生价值也多是负价值。当然,有时他们的行为、活动是慑于外在力量而构成虚假的自我实现,可这也照样不能取消他们的个人责任,因为这毕竟也是经由他们本人认可并身体力行的行动。综上可见,无论何时何地,自我实现都是不可逃避的;凡是具有自主能力的人,都不得不自我实现。
1.和命运作斗争是人的基本命运
每个人的自我实现,都是要通过个人进行的。当我们对人生问题的探究进入到怎样设计自我,以造就自己生存形象的时候,不由得会浮现出古希腊神话中那喑示着人的某种基本命运的坦塔罗斯、普罗米修斯、西西弗斯和俄狄浦斯。
在远古的神话中,古希腊神话具有一种超越时空,永远扣人心弦的力量。因为它似乎是对人的生存之迷的某种揭示。其中最令人回味无穷,而且又最震动人的心灵的,就是坦塔罗斯、普罗米修斯、西西弗斯和俄狄湳斯的故事。
据说坦塔罗斯是吕底亚国王。骄傲的坦塔罗斯由于对众神不敬而受罚下地狱。在地狱里,他站在齐颈深的水中,却遭受着焦渴之苦;低头喝水,水即退去;他头上垂着果实累累的树枝,却不能消除饥饿的折磨,伸手取果,树就避开。他永远受着饥渴的煎熬。
普罗米修斯在人类遭到宙斯遗弃的时候,违背宙斯的命令,为人类盗来火种,教导人类劳动,赋予人类以各种智慧,帮助人类脱离了原始状态而走向文明和繁荣。普罗米修斯对宙斯的反叛遭到了残酷的报复。宙斯下令把他锁在高加索的悬崖上,用矛刺穿他的胸部,派一只大鹰每天早晨飞来噙食他的肝脏,一到晚上肝脏又重新长出来,但大鹰第二天早晨继续来啄食。普罗米修斯骄傲地向宙斯挑战,又骄傲地忍受着苦难,而决不以屈服求宙斯宽恕。
科林斯的国王西西弗斯,因得罪众神而遭到的惩罚,既不是饥饿的煎熬,也不是遭受肝脏被鹰啄食的酷刑,而是罚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巨石每次一到山顶就坠下,坠而复推,推而复坠,永无止境。他经受的是由于繁重的、永无止境的徙劳工作而带来的心灵痛苦,是必须以「意义」来支撑自己生活的人,经受失去「意义」的空虚和迷惘。
坦塔罗斯、普罗米修斯和西西弗斯的形象,2000年来一直在震动着人们的心灵。然而,对人们心灵震动最大的,当推那谜一样的俄狄浦斯。俄狄浦斯刚一出生,就由于一道断言他日后注定杀父娶母的神谕而被拋弃。他竭力逃避这不幸的命运,却被命运一步步引向杀父娶母的结果;他道破了天下最难解的谜,却猜不中自己的谜而葬送在对自己的迷误中。他最后的结局是刺瞎双眼,自我放逐。可是,这个最不幸的人,所到之处却带给人们和平与安宁。
这四个人都是和自己的命运作斗争的斗士。他们分别反抗的是自然力的威风、社会邪恶力量的暴虐、徒劳之举的「无意义」以及人生的荒诞和不可知力量的淫威。这种斗争就是人的基本命运。
然而,更为深刻而永恒的命运还在于:人的生活需要寻求意义,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人的一生却注定要经受许多失败,要做许多西西弗斯式的工作。像西西弗斯一样接受这种挑战,背负命运的重负而不被压倒,接受「坦塔罗斯的磨难」和经历「普罗米修斯的苦难与抗暴斗争」,也就成了人生面临的基本任务。至于俄狄浦斯式的个人意志的残酷命运的冲突,更是人永远要准备迎接的基本冲突。
坦塔罗斯等四个人的斗争,象征着人必须与自然界、与社会暴力、与失败,以及与不可知力量搏击的命运。这种命运,对于人来说是内在的自然必然性,理解它、超越它,是人生的职责。这种命运对于个人来说是共同的,然而人们对待它的态度却是「个人的」。每个人通过对待作为人的内在的自然必然性的上述命运的态度,或是「成为自己」,或是失去自己,或是如赫尔曼·黑塞所说的,「可能成为善人,可能成为恶人;或为动物,或为神明。」这里的关键在于每个人的自我设计。
2.自我设计是每个人必须面临的基本任务
自我设计,是人的本质特征——主体性的自觉表现,是人对自己迸行的自由创造。对于个人来说,自我设计既是自然的,又是必然的。固然,人从一出生就不断被周围环境所塑,但人并不是生来就是一张白纸,任由环境在上面留下它的烙印。人在幼小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自我塑造的能力,使人不仅能在各种事实、各种可能性之间进行选择、取舍,而且还能对自己的未来有所憧憬。自我设计就从中产生。
在自我意识已有高度发展的青年来说,自我设计不仅是自然,而且已经成为必然。可以说,自我设计是每个人必须面临的基本任务,每个人都要通过对自己的设计,来表明自己对必须回答的一系列人生课题和人的基本命运的总体态度。青年正是通过自觉的自我设计,标志自己走向成熟的。
人生是短暂的。作为个人,如果放弃自己的愿望和理想,听凭他人安排,他就使自己的生命意义永远操纵在他人手中,既放弃做人的基本权力,又不承担人生责任,成为一个在历史上来无影去无踪的匆匆过客。
自我设计的基点,是人的自我信赖,是忠实于自己。一个人只有在他相信自己的情况下,才会产生出主宰自己的意愿,才能在生活中发展出主动性;只有当他忠实于自己的时候,他才会凭着自己的良心、良知,诚实不欺地安排自己的一生。
自我设计的目的,是规划出一个理想的「我」,作为自己努力奋斗的目标。这个理想的「我」,包括对自己的职业、性格的设计,对人生、对世界的态度。
人生的内容千种百样,它使人的生命活动复杂而丰富。要使自己的生命活动丰富,但又不失之于错乱而没有特色,人的生命活动还应当在丰富之中具有一个主旋律,这就是贯穿于个人自我设计全部内容之中的价值取向。
一个人所看重、所追求的是物质享受还是精神丰富;是功名成就还是真理与正义;是孜孜以求个人私利还是肩负人类的命运……这一切,都凝聚在他选择的价值目标上。
自我设计所含的诸方面的内容(职业和性格的设计、人生态度的选择等等),其基本精神也凝聚在价值目标上。人在面临由坦塔罗斯、普罗米修斯、西西弗斯和俄狄浦斯所表征的不可避免的基本命运的时候,他将采取的态度,也要由他所追求的价值目标来定向。
因此,价值取向乃是个人自我设计的灵魂。人类个体千差万别,这种构成人类丰富的差异,有赖于每个人的独特性。自我设计就是个人自觉地去寻求自己的生活姿态,就是个人有意识地去确定自己的特点。自我设计,是我们不可剥夺的个人权利,是每个人的人生职责和使命!
非常需要明白的是:每个人都是独特的,然而他们又依据着某种共性聚集成类。自我设计是属于个人的,然而它的后果却不仅属于个人,也属于整个人类。自我设计虽是每个人的权利,然而每个人同时也负有享受这种权利的义务。
一种自我设计就是一种自我选择。这种自我选择对于社会而言,正如萨特所认为的,每个人在选择自己的同时也选择了社会。无论个人做什么样的自我设计,人类生活中有些基本原则却必须受到尊重,人类的共同价值也必须得到珍视。也就是说,个人设计要有利于造成健康而符合人性的社会氛围和个人生活。自我设计的多样性,应当在「为了人」这个原则下展开。
生活蕴藏着丰富的意义,它有待于我们自己去发现它。生活里有成功、胜利与喜欢,也有挫折、失败和痛苦;丰满的人生是全面接受生活的人生,不拒绝成功与享受,不畏惧失败与挫折;欣喜于自己的探索果实,坦然地接受自己的错误,敢于经历真实的完整的人生。像浮士德那样,「凡是赋予人类的一切,我要在我内心里自我体验,用这种精神掌握高深的至理,把不幸与幸堆积在我心里,将我的小我扩充为人类的大我」。
自我实现的过程,既是个人自我造就的过程,也是人在社会学意义上的诞生过程。然而,人的独特之处在于,只要生命尚存,就永不成定局;人只有在不断的诞生之中,他在过去阶段所实现的「自我」,才能继续活在新的「自我」之中。
人一旦停止追求,停止对自我的造就,他就开始失落自我。对任何个人来说,「自我」的生命力存在于超越之中,要走向自我实现,就要勇于超越自己。在这个意义上,超越自我意味着目标不断前移,既不为已获得的特征所限制,也不为已有的成就所陶醉,而是不断地突破现状、走向丰满的自我。
无论从生活的角度,还是从人性的角度,我们都可以明确地感受到人生活在冲突中。可以说,冲突是人存在的基本形式。生活是永恒的双面像。当一个人不是只接受生活的一半,闭眼不看生活的另一半,而是直接面对全部生活的时候,他就可以在同世界的各种关系中肯定自己,赢得生活。
1.超越自我才可以直视生死
据希罗多德记载,当波斯王薛西斯看到他统率的浩荡大军向希腊进攻时,起初是感到自豪,但随后又潸然泪下。
他对叔父说「当我想到人生的短暂,想到再过一百年后,这支浩荡的大军中没有一个人能活在世间,便感到一阵突然的悲哀。」
他的叔父回答说,生命不仅短促,而且多难,「我们遭到各种不幸福的事故,我们又受到疾病的折磨,以致它们竟使短促的人生看来都会是漫长的。结果生存变成了这样一种可悲的事物,而死亡竟成了一个人逃避生存的一个求之不得的避难所。」
这2000多年前的对话所露出的死之悲哀,对生命永续的渴望和对生之痛苦的感受,对人类是具有普遍性的。
对于每一个具有生命的自觉意识的人来说,生命的神圣和死的必然,加强了人生的紧迫感,驱使他们去寻觅一种适合于自己的方法,来补偿生命的短暂或者克服死亡。
抓住自己所拥有的现在,去寻求真、领略美、创造善;用死之将至去激发享受人生、拥抱人生的热情;去加强建设和创造的冲动,在死以前尽可能充分地施展自己的潜能,尽可能有效地影响他人、影响环境;把生命与工作结为一体,把自己与外界的联系扩大……总之,一切使生命充实而丰满,使自己的活动富有意义的方法,都在补偿着生命的短暂。
克服死亡的期待,来自人的这样一种困境:人既是肉体的又是精神的,肉体趋向死亡,精神却指向永恒。一方面,人的无限的潜力和开放的前景,驱使他去追求无限;另一方面,作为有理性的存在物,人是唯一能看到自己生命结局的动物,他了解自己必须服从新陈代谢的自然规律,不能抗拒由生到死的自然流程。有限的生命与无限的未来,对不朽的渴望和对死之必然的认识,成为人最难摆脱,也是最令人苦恼的矛盾。
个人要克服死亡,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变有限为无限、化短暂为不朽的途径,也就是超越。高尔基说得对,懂得生活的人,都想在死后留下自己的影子。诗人、艺术家以他们创造的美装点了世界,哲人则给世界留下了思想和智慧的种子。哲人的功缋,就像阿尔森·古留加评价康德时所说,哲人死了,他的思想还存留着,并获得了独立的生命;它又唤起别人的思想,它变成了许多人的财富。
事业是不朽的,体现在其中的精神更是不死的。费尔巴哈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在坚决否定个人不死的同时,又坚持道德不死的思想。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靑」的精神感召着每一代中国人,并在中国的社会精英身上延续与更新;布鲁诺英勇地死于他的时代,结果却是不死于一切时代;伟大悲剧的主角在与命运的搏斗中被毀灭了,但人们却从他们的死亡中,看到了人类精神力量的胜利和人类尊严的补偿。
2.超越自我才可以忍受孤独
交往作为人的一种基本活动而补偿着个体的不足。人的个体意味着有限的存在,只有通过交往这种个人与社会之间独特的代谢作用,建立起广泛的社会联系,取得前人和同时代人的经验,获得社会性情感,个人才能超越自己的有限存在;任何个人只有在与他人发生关系,并建立起健康的联系时,他才能确立自己并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的确,人是社会的存在,人必然在自己的观念中形成群体意识。这种社会的群体意识无疑是对孤独的否认。但这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事实上,就生命存在形式的个体性而论,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每一个人的人格就其赖以存在的方式而言都是独立的,因此,每一个人体都有自己不同的观念、品性和追求。
这种各异的观念、品性和人格理想的追求便使得人与人尽管是处于一个非常密切的社会关系中,但他们的心灵壁垒没有必要也不可能被打破。从这个意义上讲,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以这样一个观念来审视历史和现实中的人生,我们甚至可以发现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这就是历史上的那些伟人们往往是最为孤独的个体。
陈子昂是孤独的,这孤独在他诗作「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康德是孤独的,这位孑然一身的哲学大师,终生只能对着「头上的星空」冥思苦索。卢梭也是孤独的,并因此而写就了著名的《一个孤独者的思想散步》。马克思、贝多芬、梵高、尼采、海德格尔、萨特、爱因斯坦,还有鲁迅、傅雷……他们都是孤独的最强烈的体验者。
我们又同时可以发现,这种孤独非但没有防碍他们成为伟大的人,相反却使他们的人格有了一种美的意蕴。所以他们的人格才显现出或是悲壮的美、或是深邃的美、或是优雅的美、或是充满力度的美。
尽管我们每一个人并不都能如此强烈体会到这种伟人的孤独,但我们的人生依然会有孤独的体验,因为孤独是生命的本质情感之一。只要我们有自己独特的思想价值观念,独特的认知、情感、意志,独特的人格理想的建构和追求,那么,我们当中的每一个自我就注定与众不同。有着这种与众不同,我们就难免要忍受孤独,要超越自我。
只有在孤独中,我们才有了在认知上深沉的反省,以达到自我使命和生命意义的认识,这无疑是一个艰难而痛苦的认知过程。
高尔基在其著名的散文诗《人》中曾这样写道:「他置身于荒凉的宇宙之中,独自站在那以不可企及的速度向无垠空间的深处疾驰而去的一块土地上,苦苦地琢磨着一个令人痛苦的问题:我为什么存在?」在人类理性的探究和实践中像「我为什么存在」这类的问题,总使我们每个人在独处时为之冥思苦索。罗丹的著名雕塑《思想者》之所以双眉紧锁沉缅于痛苦而孤独的思索中,那正是一种对人类自身使命中诸如对自我人格和存在的价值之类问题的深刻反省所使然。也正是在这痛苦而孤独的思想中,《思想者》显示了其充满内涵的力度美。
孤独使我们在繁琐的世态中求得简练,在喧闹的尘埃中求得恬静,在世俗的环境中求得超然,甚至在不公平的遭际和突如其来的厄运中求得安慰和自悦。爱因斯坦在给一位因找不到工作,处境困难从而对生活悲观绝望的音乐家的信中曾这样写道:「千万记住,所有那些性情高尚的人都是孤独的——而且必然如此——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享受自身环境中那种一尘不染的纯洁。」显然,这种「一尘不染的纯洁」在爱因斯坦看来正是与孤独相并生的。
俗语说:「耐得住寂寞是人生的一大绝技。」海伦·凯勒虽因双目失明、两耳失聪而使自己笼罩在冷雾般的寂寞孤单之中,她也曾经为之酸楚和绝望过,但超凡的人格意志和信念使她战胜了自己。而当她在孤独中战胜自己时,她体验到了人生最美好的东西。她在自传中这样写道:「寂寞孤独感浸透我的灵魂,但坚定的信念使我获得了快乐。我要把别人眼睛所看见的光明当作我的太阳,别人耳朵听见的音乐当作我的交响乐,别人嘴角的微笑当作我的微笑。」这种超越不正是其壮美价值的展现吗?
孤独可以使我们对外界诱惑节制。孤独可以使我们正视自己,我们去体味孤独的同时,恰恰正是超越自我,实现人生的价值。
也正因此,在文学艺术发展史上,我们可以发现,许多精美绝伦的艺术作品的诞生,都是孤独的灵魂所孕育的。曹雪芹在10年孤独的凄风苦雨中用心血写成了不朽杰作《红楼梦》,歌德用了60个春秋的寂寞沉思在文学史上竖立了《浮士德》这一丰碑。梵高这位被称为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他做画正如我们所理解的那样,完全是为了在画布上洒满他那炽热而骚动不安的灵魂。还有毕加索、海明威、萨特等等。正是他们那孤独的灵魂和智慧,才带给人类许多美的杰作。
3.超越自我才可以体验幸福
对幸福的渴望,是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心里生气勃勃地搏动着的希望。一般说来,幸福是个人由于感觉和理解到自己所追求的目标和理想的逼近或实现而得到的精神上的满足。
追求幸福是人类最自然、最必然的倾向,也是人最基本的生活权利。但是,每个人在运用自己这一基本权利时,首先面临的是选择。错误的选择不仅会把自己导向毁灭,而且可能给他人带来灾难。
然而,人生的艰辛却更在于,即使对幸福作了正确的选择,人们还会时时受到痛苦的侵扰。俄狄浦斯的命运早就预示了,幸福总是有痛苦形影相随。道破天下最难的谜底的俄狄浦斯,曾经万事顺遂,幸福无比,然而转瞬间却落到了不幸的渊底,成为承受最大痛苦的人。
人们追求幸福,却不得不承受痛苦。人的生存状态总是这么使人难堪、令人困窘。一个真正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人,必会超越痛苦,而最终获得幸福。
罗素在总结自己的经历的时候曾经说过:「我认为不经过痛苦是绝不能取得伟大成就的;正是那种在烈火中锻炼的痛苦才会产生明澈的美感……也是那痛苦才产生出我对工作的强烈的爱,产生出达到完美的一股热情——正是痛苦才产生出爱的渴望。」罗素超越了痛苦成就了一生。
应该说,没有经历痛苦并超越痛苦的人,是不可能体验到真正的幸福。因为,痛苦的性质并不都是否定的。痛苦意味着人的追求受挫,这种受挫对人可以是一种磨炼。幸福则意味着追求的逼近和实现,追求本身就不可能是悠闲自在、无忧无虑的。对于个人来说,追求的目标越高、越困难和挫折的克服越难,就越能使人产生确证自己本质力量的高峰体验,追求的成功使个人从中所体验的幸福就越深刻。从这个意义上,超越痛苦乃是达到真正幸福所必经的途径。
3、不朽——人生价值的最高追求
自我超越的最终效果和表现,就是人生的不朽。不朽,是人生价值的最高追求,是一个人完全超越了自我的结果。
要使自己的生命超越死亡走向不朽,要使自我价值的追求走向光辉的顶点,就必须有对人生理想的坚定而执著的追求。我们正是在这种追求的过程中使自己拥有被后人所称道和讴歌的伟大人格品性的。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认为中国古代伦理思想家的理论和实践探索给了我们以启迪。正如中国哲学家张岱年先生指出的那样,「中国哲学离宗教最远,从不探讨灵魂不灭之类的问题,而更注重生命如何以自己的创造和贡献达到不朽。」
早在《春秋左氏传》中就有如下关于人生如何才能达到不朽的记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这亦即是说,立德、立功、立言是人生达到不朽境界的三个现实途径。
事实上,我们可以发现,中国古代的圣人贤者孜孜以求的莫不和「三不朽」有关。我们民族史上那些至今英名永存的人,如老子、孔子、李白、杜甫、苏轼、文天祥、李世民、成吉思汗、严复、康有为、谭嗣同、孙中山、毛泽东、周恩来等人,无一不是以独特的创造和不懈的奋斗精神,或立德,或立功,或立言,或兼而有之,而使自己的生命永垂不朽的。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们理解了明代思想家罗伦的如下一段精辟之言:「生而必死,圣贤无异于众人也。死而不亡,与天并久,日月并明,其惟圣贤乎。」也就是说,生命的躯体无法永存但生命在追求人生理想的过程中,却可以通过立德、立功、立言而使其精神走向不朽和永恒。
1.必须使生命有一个坚定执著的理想
理想是人为自己设定的关于未来的最高目标。追求理想是人独具的特性,只有人能瞻望未来,也只有人能为了未来而斗争。有了理想,人的一切活动就纳入一个关于未来的目标之下,人也才能超越自己,走向不朽。
乔治·桑起誓:「面对不公正,我绝不会若无其事,处之泰然。」
当欧洲中世纪的精神压迫,造成许多人的自轻自贱的时候,目睹塞维特斯因「思想罪」而被杀害的卡斯特利奥,在宗教裁判所的巨大阴影下愤怒疾呼:「我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为了捍卫思想自由的权利,他向「用物质甲冑保护着的」庞然大物挑战了。
当偏见和迷信企图永远左右世界,宗教裁判所密布欧洲,吿密者像草一样蔓延之时,对理想的执著追求却使布鲁诺胸中充溢着英雄的激情。他憎恨使人变得愚蠢、渺小的一切,他不顾后果地以「渎圣的勇气」一吐真言;并积聚起自己的全部力量,猛虎般扑向一切迷信,决心把迷信撕得粉碎!
人们追求理想的道路是艰辛的。但是,尽管有千难万险,人类总能在失望中奋起,人类的理想总能冲破窒息它的黑暗氛围而再生。
2.在理想的追求中必须具有积极创造的精神
正如前面所论述的一样,创造是使现实世界成为一个自强不息、未来与过去既相继承又永远斗争,每个瞬间都在翻新、都在生成不止的世界,正是人所独有的创造性构成了人的基本价值,正是创造使人生活在「意义」的领域之中,即走向不朽。
张岱年先生在其《美与善的探索》中曾说过这祥一段话:「有光荣的遗留影响是不朽,甓如木不朽而有香气。有卑劣的遗留影响谓之甚朽,罾如木甚朽而有臭气。无遗留影响谓之朽,譬如木朽而无气味。」
所以,「不朽的标准在创造,即在所立」,如有创造贡献影响后人,千百年后人犹受其益,被其泽,服膺其训散,怀念其功德,仍有一种力量能激发人的精神,能引导人的生活,则即等于仍生存。造纸的蔡伦,活字印刷的毕昇,都是因创造而名垂千古。
应该承认创造是艰辛的。这是因为生命的存在一方面很短暂,另一方面也很脆弱。而生命所面临的外部世界则往往是无限强大的。但也正是在这个以短暂抗衡无限,以脆弱抗衡强大的创造和奋斗中,生命得以延伸。所以,有哲人做了如下的总结:「平庸的生命再长也是短促的,而轰轰烈烈的生命再短也是永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