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覆兮旦或夕,白虹垂兮孤城立。帝君隔遥遥,狼兵满阡陌。欲啖吾肉寝吾皮,伏尸四门不得入。时维六月,载号至德。 中州一木,河山半壁。大哉仁,吾志不易。胡云无食?犬马可食,鼠蚁可食,绿杨葳蕤皮可剔,铅云下有飞翎翮。时维七月,睢阳绝粒。 花气濡钢风,烂漫红与白。斗拱嵯峨,阳光坍塌。一鼎烟缭文庙外,万瞳深处红汩汩。大人泣曰:来,食。时维八月,秋气如炙。 颤颤裸枝,有物拍翼。游影白,唇颊白。万瓴蜷伏,骨骸炽白。 荷斧钺于正午街衢,录牺牲于忠烈簿册。邻里簇拥,砧声缓急。走肉蹐蹐,战士环揖。痴儿勿牵衣,尔亦将报国。巢覆也,毋逸,毋匿。吾肉饲义师,尔可吮汤汁。时维九月,噬亲,噬友,易子而食,易父而食。 昃光窥入低檐窄,烟火围坐人静默。骨骸堞下陈枕籍,有人停箸笑哑哑。 大人撮土灰,血瘢满颅额。大人散鬓发,奋拳击胸肋。大人曳长刀,中庭呼杀贼。大人裹深衣,瞳底燃磷碧。 狼兵畏不前,但设重围十。胡笳动天地,四门行魂魄。磷光冉冉覆孤城,壮丽河汉在梦穸。时维十月,载号至德。
作为安史之乱的转折点,睢阳之战可谓意义非凡。从另一角度来说,自古以来张巡守卫睢阳城也让无数人动容。可能作者天台也出于敬畏而写下这首《睢阳》。 睢阳,位于大运河的汴河河段中部,是江淮流域的重镇,如果失守,运河阻塞,后果不堪设想。张巡在睢阳的兵力最多也不过7000,加上睢阳城中百姓不过四万人,前后经历400多场战斗,消灭敌人12万人。张巡睢阳城坚守10月之久,到最后将士们已经再无任何东西可吃,身患疫病,连拉弓之力也无。睢阳终陷落。正因为张巡在睢阳坚守的这十个月,给了朝廷恢复的机会。在睢阳陷落后10天,收复洛阳,叛军无力南下,唐朝得以保全,睢阳守卫战功不可没。
诗歌脉络清晰,以时间线串联,从“时维六月”一直到文章结束的“时维十月”,不仅讲明了时间,还使脉络更为清晰。同时,首段的最后一句“时维六月,载号至德”与最末的“时维十月,载号至德”前后呼应。开头一句“天将覆兮旦或夕”,一语双关,不仅是天气,还是唐朝的天,成败就在旦夕之间,也点明了睢阳城的重要性。“白虹垂兮孤城立”,写出了战况艰难,睢阳城无人应援,孤城奋战。“帝君隔遥遥,狼兵满阡陌。欲啖吾肉寝吾皮,伏尸四门不得入。”皇帝在千里之外,“满阡陌”三字非常形象贴切地写出了叛军之多,多到每条小路上全都是叛军。虽然叛军想要把张巡剥皮削骨,吃他的肉,睡他的皮,都被英勇作战的将士们给击退,只剩下城门口堆积如山的尸体。这是战争的第六个月。到了第七个月,睢阳城中的粮食已经全部吃完,该怎么办?“犬马可食,鼠蚁可食,绿杨葳蕤皮可剔,铅云下有飞翎翮。”将士们只能烹食战马,吃老鼠,吃蚂蚁,吃树皮,甚至吃天上的飞禽。作者无比真实地写出了战事的艰难与残酷。只要战事不结束,将士们就出不了城,也没有粮食。到守城的第八个月。“颤颤裸枝,有物拍翼。游影白,唇颊白。万瓴蜷伏,骨骸炽白。”将士们已经吃光了所有能够吃的东西,连树皮都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这情境下,无数人被饿死,变成森森白骨。而活着的人也是面容苍白,面无血色。“时维九月,噬亲,噬友,易子而食,易父而食。”到了守城的第九个月,就算粮绝也要坚守,就算树皮吃尽,还有人!作者仅用寥寥数语就为我们描述出了一副让人心酸让人敬畏的“食人”场景,吃亲人,吃朋友,吃别人家的孩子,吃别人家的老父。连张巡都把自己最爱的小妾杀死给将士们分食,此等场景不可谓不震撼。“昃光窥入低檐窄,烟火围坐人静默。骨骸堞下陈枕籍,有人停箸笑哑哑。”太阳西斜,阳光从低檐透进来,将士们围坐在火旁,看着城墙下的无数白骨,有敌人的,也有百姓的,如何还能拿起手中的筷子……“大人撮土灰,血瘢满颅额。大人散鬓发,奋拳击胸肋。大人曳长刀,中庭呼杀贼。大人裹深衣,瞳底燃磷碧。”到了战事的第十个月,将士们都孱弱不堪,瘟疫也在将士中扩散开来,以至于“血瘢满颅额”。但是即便如此也要继续战斗,眼底还燃着必胜的信念。守卫睢阳城的第十个月,将士们已经病弱不堪,连拉弓的力气都丧失。至此,睢阳陷落…… 作者用简洁但是非常真实的语言,为我们勾勒出一个残酷的战场,让人心中不由得升腾起对将士们的敬意。就现代意义来说,应该有呼吁大家爱好和平,拒绝战争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