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瓘,字莹中,号了翁。北宋南剑州沙县(今属福建省)人,宋神宗元丰进士。史书说他:“性闲雅,与物无竞。见人之短,未尝面讦,但微示意,儆之而已。”陈瓘秉性淡定,不喜与人争名夺利,见到别人有缺点,从不当面直斥,让人难堪,而是巧妙婉转地点示,让人家自己觉悟而暗中改正,力图保全别人的脸面。但在朝廷上,陈瓘则是秉公直言,不畏权势,不顾私情友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位响当当的直谏之臣。
宋哲宗时,起用章惇为相,在其进京路上,当时任通判的陈瓘同众多官员一起夹道欢迎。章惇早就听说陈瓘的人品才干,便热情邀请他坐上自己的专车,虚心征询,当前要务。陈瓘问他:“天子待公为政,敢问何先?”章惇表示,必欲除去司马光的党羽及其行政措施。陈瓘毫不客气地说:“公误矣。果尔,将失天下望。”章惇说,司马光毁弃王安石新法,另搞一套,乱政误国,是大奸臣。陈瓘说,随意指斥前任大臣为奸邪,不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施政方针,仅凭个人好恶意气用事,政策反复改动,则误国更甚。“为今之计,惟消朋党,持中道,庶可以救弊。”惹得章惇十分不快。
章惇、蔡卞当政,将司马光等人列为奸党,并欲将司马光著作《资治通鉴》毁版,抹去他的一切痕迹。时任太学博士的陈瓘,问主张毁书者,《资治通鉴》的序文难道不是宋神宗御笔亲制吗?神宗褒奖的大作,你们却要毁弃,这是继承先帝的遗志吗?由于他的巧妙问难,毁版计划被迫中途缀止。
宋徽宗初立,陈瓘为左正言,担任谏官。他忠于职守,相继弹劾安惇、蔡卞、邢恕、章惇、蔡京、蹇序辰等,使这些人一度丢官外放。后来的历史证明,陈瓘纠弹的这几个人,个人品质都有问题,按照儒家伦理划分,均属“小人”得志范畴。
这年十月,陈瓘在朝廷担任权给事中。职务前加上权字,相当于现在的“代理”。当时的宰相曾布很想拉拢陈瓘,派人传语说,准备去掉“权”字,把他扶正。陈瓘对家人说:我同丞相政见不一,他这样做,是“以官爵相饵”。倘若领受他的推荐提拔,今后遇到大事,发生针锋相对,则于公议私恩都有愧疚。我要把自己的政见集中写在一封意见书上,与丞相开诚布公地讨论,合则留,不合则去。第二天,曾布数次派人前来陈府,邀请晤面,表明器重之意。陈瓘到曾宅后,拿出意见书,二人立刻争辩起来。后来,曾布生气,出语越来越严厉,甚至脏话也冒了出来。陈瓘则不卑不亢,和颜悦色,据理力争。见曾布失态,他慢吞吞地说,刚才我们讨论的是国事,是非终有公论,最后将由历史来证明。相公何必因此发怒,有失宰相礼贤下士之礼呢?弄得曾布十分尴尬,连声道歉。几天后,陈瓘出任台州知州,离开朝廷。
不久,蔡京兄弟上台,挤走曾布,记恨过去陈瓘弹劾他们,趁机报复,把陈瓘等人贬谪到荒远地区。
宋徽宗政和元年,陈瓘贬在湖南郴州,其子陈正汇在杭州起诉蔡京,说他阴谋动摇皇太子的地位。蔡党大惊,立刻逮捕陈氏父子,逼陈瓘承认父子俩无中生有,造谣诬陷宰相。在公堂上,陈瓘侃侃而谈:吾儿听说蔡京不利于国,起来揭发,那时我远在湖南,详情如何得知?我若附会你们的指控,不顾父子之恩,说他谣言惑众,则于情不忍;如果怀着舐犊之情,大包大揽,把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也与事实不符,我又义所不为!蔡京奸邪误国,几年前我已再三声明,不是到今日才开始表明态度。结果,陈正汇因诬告罪而流放海岛。
陈瓘与蔡京,可谓正邪不两立,因而招致蔡党的打击最为严酷。他接连被贬远方,在台州时,蔡党抓住他写《尊尧集》一事,欲起文字狱,陷之死地。蔡党知州把他押来,欲动大刑,陈瓘昂然启问:这是皇上的意思么?《尊尧集》岂是诽谤朝廷?我把神宗皇帝尊为尧,当今皇上自然为舜,你们难道敢反对?为虎作伥,所得几何?今后如何面对天地良心和世间公议?知州面露惭色,只得作罢。
此后,朝政越来越糟,陈瓘又迁移了几处贬所,他知道国事已不可为,索性弃笔捐书,不再写文章。在北宋灭亡前三年,他对家人说:我这些年为国为民,披肝沥胆,唇敝舌焦,历经各种苦难,唯一惧怕的只有一个“死”字。现在,死对我也无所谓了。没过多久,他怀着满腔忧愤辞世,享年六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