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后世七夕节主要习俗的穿针乞巧则最早见于东晋文献。葛洪《西京杂记》卷一:“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针于开襟楼,俱以习之。”《西京杂记》卷三:“戚夫人侍儿贾佩兰后出为扶风人段儒为妻……在宫中时,至七月七日,临百子池,作于闻乐。乐毕,以五色缕相羁,谓之相连爱。”这里虽说是汉代的风俗,但西晋以前的文献中看不到类似记载,可以推断为作者生活的时代—东晋时期的风俗。
近人吴玉成在《粤南神话传说及其研究》曾分析指出神话向节日渗透的轨迹:“这浪漫的故事深深的感动古今少女少妇的芳心,由心理上的钦祟敬仰,再表现于行为,便演成七夕乞巧的节日。”神话的诞生为七夕节的发展注人了新的内容,依托于牛女传说,七夕节在历史的发展中有了更为深远的节日内涵。七夕节俗由曝晒逐渐发展为祭仙、乞巧、祈子、祈福、祈爱等诸多内容,而以祈子为最终的归结点。七夕逐渐由一个农事的节令转变成为表达女性愿望的节庆日,一个欣赏天庭欢会,乞求人间幸福的良辰,开始具有女儿节的色彩和社会学的意义。
乞巧节的活动,首先从祭仙开始。正如《风土记》所描述的情形:七月七日夜,洒扫于庭,露施几筵,设酒脯时果,“见天汉中有奕奕正白气,有耀五色,以此为征应。见者便拜……”除祭祀牛郎织女外,当夜还置香案,供瓜果。人夜则听“天语”。《初学记》载,汉文帝窦后少时秃顶,七月七日家人都去看织女,独不准她去。
顾名思义,乞巧才是乞巧节的主要内容。乞巧活动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卜巧,另一种是赛巧。卜巧是一种带巫术色彩的活动,就是用占卜的方法确定是否得巧,同时,妇女们祈求智巧,预卜自己的未来命运。
民间卜巧一般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浮针试巧”,也叫做漂针试巧、丢巧针、投花针。方法是在一个容器中盛以水,露天放置一段时间,待水面生膜后,投针或细草于膜上,看容器底部针影的图案花样,以验智巧。据说,针影呈云状,或花状,或鸟兽状及鞋、剪刀等状者,便是得了巧;针影粗如褪,或细如丝,或直如轴,就是没有得巧。
另一种方法是蛛网乞巧。取一只蜘蛛,放到一个小盒里过夜,第二天看是否结网、结网多少等,以验智巧。网丝多而圆正者为得巧。由于得巧与否事关女孩子的未来命运,无论是卜巧者本人,还是亲友无不共同与之,是故才经常会出现得巧者互相祝贺,输巧者伤心至泣的情形。
还有一种“种生乞巧”的方法,七夕之夜,处女用瓦器生五谷芽,供牛、女,并乞巧。将长至数寸的五谷芽,用红蓝彩线束扎起来,作为一种得子得福的象征。看来,“种五生”其实也是一种求育巫术。
赛巧,也叫比巧,就是妇女之间通过比赛看谁心灵手巧。最常见的比巧方法是穿针乞巧,也叫做金针度人。这是流传最久的乞巧方法。其法于七夕月下以丝缕等穿针孔,先穿过的便是“得巧”,落后的则“输巧”。
此外,比巧中还有一种近乎残酷的考验游戏,即度巧。
这种测试智巧的方法不是在常规状态下进行,而是先让女孩子进入昏迷梦寐状态,然后测试。不过度巧的方法并不常见。
自汉魏以降,有关官方与民间乞巧活动的记载,不断见于各种文献。《荆楚岁时记》载:“七月七日为牵牛、织女聚会之夜。是夕,人家妇女结彩缕,穿七孔针或以金银、输石为针,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网于瓜上,则以为符应。”记述了南朝妇女七夕穿针乞巧等民俗,妇女们在院中以瓜果拜星乞巧,并结彩缕穿七孔针。牛郎织女渡河桥乞巧的习俗,尔后发展演变得更为复杂,成为少女们的重要闺事。
据史料记载,南朝齐武帝为供宫女乞巧,专门修了一座穿针楼,唐玄宗也修了一座乞巧楼,唐朝织染署还将七月七日定为祭杆日,民间妇女更需要向织女乞巧,历代的文人雅士所写的七夕诗词,汗牛充栋,其中为人们所传诵的有唐朝崔颖《七夕》诗载:“长安城中月如练,家家此夜持针线。”唐代施肩吾也有七夕诗:“乞巧望星河,双双并绮罗。不嫌针眼小,只道明月多。”还有唐代诗人权德舆的《七夕》诗:
今日云骄渡鹊桥,应非脉脉与迢迢。
家人竟喜开妆镜,月下穿针拜九霄。
唐代神童林杰从小秀异,6岁能赋诗,出口成章,援笔立成,又精通琴棋草隶可惜17岁就死了。他6岁时写过一首《乞巧》诗:
七夕今宵看碧霄,牛郎织女渡河桥。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百条。
五代后唐诗人杨璞有一首《七夕》诗:
未会牵牛意若何,须邀织女弄金梭。
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
而人们最熟悉、流传千古的是宋代文豪秦观所写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乞巧之风,以宋代为最盛,其原因与宋太宗的提倡有关。清代王士祯《香祖笔记》谈到,“宋太平兴国中诏以七日为七夕,著之甲令”,可见其郑重其事。因为注重七夕,皇帝先于初六在外地乞巧,初七回皇宫与家人一起过节。朝廷官员为赶赴宫中的七夕活动,则于初六夜先行过节,六夕遂在民间流传开来。
宋代大词人陆游《入蜀记》曾对此事有一段记载:某夜右文林郎监大军仓王桓来访,“王言京口人用七月六日为七夕,盖南唐重七夕,而常以帝子镇京口,六日辄先乞巧,翌旦,驰人建康宫赴内燕,故至今为俗云”。陆游则表示“此说恐不然”,“太宗皇帝时,尝下诏禁以六日为七夕,则是北俗奕如此”。说明六夕在北方也很普遍了。
宋代由于城市的发展和商业的繁荣,每逢七夕,市面上也出现了“乞巧市”,专门销售各种乞巧用品。一般人家的门口,还要搭一个“乞巧棚”。《东京梦华录》:“妇女望月穿针,或以小蜘蛛安合子内,次日看之,若网圆正,谓之得巧。里巷与妓馆,往往列之门首,争以侈靡相向。”随着七夕乞巧活动的发展,娱乐性活动也相伴其中,出现了热闹非凡的乞巧庙会。节日中的饮食风俗,也开始发展,并融人乞巧的活动中。
清代,乞巧习俗依然盛行,李于磺的《汁宋竹枝词》写道:“贫家儿女也穿针,半臂凉添不制襟。合里蜘蛛如大米,吐丝可许结同心。”妇女们祈求智巧,预卜自己未来的命运。马朴臣的《七夕》:“何关人事说年年,此夕银河分外妍。闲对半湾无主月,痴看一片有情天。别离隔岁仙难免,漂泊经秋客可怜。忙煞邻家小儿女,唱隅乞巧不成眠。”
在七夕节时,还有很多民间糕点铺,喜欢自制一些织女形象的酥糖,俗称巧人、巧酥、巧果,出售时又称“送巧人”。《清嘉录》就记载了这种节日食品:“七夕前,市上已卖巧果,有以麦白和糖,缩作革结之形,油余令脆香,俗呼为‘革结’。至是,或偕花果,陈香蜡于亭或露台之上,礼拜双星以乞巧。”
到了近代,由于移风易俗的运动,七夕的节日活动在很多地方开始淡化,至新中国成立后趋于消亡。与全国性的衰落相比,岭南七夕的生命力却依然强劲,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风俗改革的风口浪尖上,岭南女子依然“烧衣”、“拜仙”;即使在“文革”期间,也不乏在自家堂屋偷偷“摆七娘”的女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设想一下,如果没有牛郎织女的传说,仅仅以曝晒、食饼为主题的七夕节,能否流传到今天?还会不会受到年轻女子的热捧?爱情传说、乞巧习俗,与中国文化究竟有着怎样的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