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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人格:电影与现实

特别说明:本文中有大量电影剧透,可能会严重影响你欣赏电影的雅兴,请慎重决定后再来观看。

心里住着一个小孩

一个垂死的老人

一个情敌

一名伤患 叛徒 胖子和哑巴

淫秽的诗人

奸商

还有许多失业的游民

——独立歌手 陈绮贞

说到多重人格,相信很多人都不陌生,因为这个简直是电影中最爱使用的心理学元素,远的有经典名作《搏击俱乐部》、《三面夏娃》、《精神病人》,近期的有《致命ID》、《黑天鹅》,而大陆有赵薇主演的《绿茶》、香港有《神探》、日本有《多重人格侦探》、《催眠》(←烂,强烈不建议观看),电视剧编剧写到没东西写的时候就最喜欢拿多重人格开刷,比如木村拓哉主演的“戏说大脑”日剧《Mr. Brain》,连《Lie to me》第二季第一集,也拿多重人格做噱头来吸引观众。

第一问:现实中多重人格真的存在吗?

答案是:真的存在!上面列举的一系列多重人格电影大都是戏说,不过有一部可以说是真人真事改编的。那就是1957年拍摄的《三面夏娃》,这个故事是基于Corbett H. Thigpen和Hervey M. Cleckley医生的临床记录而改编而成。而这个故事的原型Chris Costner Sizemore,也顺利成为21世纪最街知巷闻的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她在50年代因为头疼难忍,而去看心理医生,结果意外发现其另外的人格。

Eve可能已经成为多重人格的公众形象代言人,除了这本书跟电影,她自己在1975年痊愈后还写了两本自传体小说。关于她的个案以及一些记录资料还可以在杜克大学的图书馆资料库中找到哦。那么说来,多重人格就是真的存在咯,而且是得到美国心理学界的承认,不过多重人格障碍(Multiple Personality Disorder)已经是它的曾用名了,因为有研究者通过临床研究分析认为,患者并没有不同的完整人格,只是出现不同的身份的分离,在《美国精神卫生诊断标准手册第四版(修订版)》(DSM IV-TR)中,它被称为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简称DID),是指一个人同时具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人格,并且人格之间会发生转换来控制行为

第二问:这些人格之间真的会那么不同吗?

在史上最好看电影之一《搏击俱乐部》中,男主角杰克是个神经质、懦弱而且靠着参加各种团体治疗才能睡得着觉的死上班族。不过他的另一个人格——大帅哥“泰勒”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不但用别人抽脂抽出来的脂肪做肥皂,在小朋友看的电影中中插入色情画面,更酷的是他很能打,也很有煽动力,简直就是偶像级的人物。而现实中的DID患者真的有这么戏剧化的人格差异吗?

答案是:YES!DID的患者一般至少会有2个人格,比如《搏击俱乐部》中的泰勒和杰克,有的会有三个,比如《三面夏娃》中的三重人格(后来,其原型Chris Sizemore在她的自传中透露,她其实有超过20个人格),而少数人会有几十甚至上百个身份之间进行转换。

不过在这些身份中总是会有一个身份是我们正常情况下意识到的自己,我们把他叫做“主要人格”。而“替代人格”则与主要人格在很多特征上不同,在《搏击俱乐部》中,“替代人格”只是性格跟主人格不同。而电影中女性的DID患者最大的不同可能是本来是一个内敛娴熟的家庭主妇或者是乖乖女,摇身一变变成性感小野猫或是舞场皇后,更夸张一点可能会变成杀人狂魔,比如像《致命ID》那位Malcolm Rivers先生身体里住的那个假警察,还有刘青云演的心里有好多鬼的“神探”(主要人格是个破案无数,改正社会风气的警察,但也有一个人格嗜血成性,以暴易暴的替身)。不过我常常说,电影永远都没有现实那么有想象力,现实中的DID患者可是比变形金刚还会变,他们的另一个人格可能会在性别、年龄、性取向、字迹有很大的差异,甚至可能连讲的语言都不一样。不过对过去一些个案的总结发现,某一些角色是DID患者的经典人格角色,排名不分先后,包括小孩、保护者、检举人和异性。

看过变脸表演的朋友可能都会惊讶于人脸的戏剧性的转变,不过比起DID患者的变脸戏法可是小巫见大巫。他们可以在一瞬间突然转换成另一个人格,当然有些人是慢慢变化的。但是和电影桥段一样,他们都有可能出现那种遗忘现象。就是在转换为B人格后,A人格不完全知道自己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拿《搏击俱乐部》来做例子,杰克极度讨厌一个每次参加各种治疗团体都会遇到的女孩,她和他一样没有绝症,也没任何病,两人都被失眠困扰,按道理说是同病相怜。有一天,玛姬打电话告诉杰克自己服了一整瓶安眠药后,他就置若罔闻,到第二天醒来发现这女人竟然神奇地出现在他的公寓,原来是“泰勒”带来的。如是再三,这个讨厌的女人却老是出现在他身边,而且对他显得越发亲昵。其实是另一个人格“泰勒”上了这个女人,到电影末尾他才幡然醒悟。泰勒就是自己,喜欢玛姬的也是自己。从女人的角度讲,这根本就是男人不负责任的表现,但是作为一位DID患者,在人格转换的过程中,记忆丧失的确是一种正常的症状。

第三问:有多重人格的人都受过童年创伤?

多重人格的电影总少不了那种蒙太奇的镜头,一闪,主人公回到小时候;再一闪,主人公回到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再一闪,那些痛苦的回忆逐渐清晰(诸如被后父强奸、遭到醉鬼母亲毒打或是亲眼目睹亲人的死亡)。众所皆知,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伊德最喜欢就是在那边大谈童年所受的创伤与人的性格以及精神问题的产生的关系。虽然这个观点可能不受搞心理科学的人待见,但是对于DID患者来说,童年创伤可能确实是他们的共同标记了。

大部分已知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在童年时期都有过一些我们称之为“创伤”的体验,包括受到性虐待、身体虐待、目睹亲人的死亡等,那些认定童年创伤就是DID的成因的心理学家认为小朋友在经受了无法承受的痛苦、无力和绝望感后,又没有获得外界的支持,无从逃脱时,就会幻想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来逃避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但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是每个经受创伤的小孩都产生新的人格呢?临床研究发现患DID的人受暗示性是很强的,换个词来说就是更容易被催眠。所以他们有可能是自我催眠,从一个皮囊里逃到另一个皮囊里去。

第四问:人是我杀的呢还是另一个我杀的?

其实总结一下电影史,最爱运用多重人格这个桥段的,莫过于那些暴力或悬疑的电影。想想一个辣手神探身经百战,破案无数,突然有个案子破不了,嫌疑人可能是个正直的死上班族,可能是心地善良的小天使,或者人见人爱的可人儿,谁知道头一转,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狂魔。代表的角色有《Mr. Brain》第六集中的仲间由纪惠啦,像天使一样无邪的女生,却摇身一变成为复仇机器。《致命ID》中那位Rivers先生分裂出邪恶的坏警察这个角色,干掉了一票人。而如果一个人在转换成另一个人格时杀了人,那究竟这个人是我杀的呢还是我杀的呢?在现实中,又存不存在这种情况呢?

我们都知道如果一个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并且失去自知力,那么在法庭上是会量刑甚至被判无罪的。那么如果一个DID患者的转换人格犯了罪,那他要不要承担责任?这就是一个极度争议性的问题。有人会说,当然不算啦,他杀人的时候其实都没意识到自己杀人了,是因为处于精神异常的状态的行为,自己控制不了嘛。不过因为DID可不是感冒或者胃溃疡这种常见的问题,所以也很难找到证据来支持。还好他们有一张王牌——威廉 密雷根(William Stanley Milligan),人称比利(Billy)。

1977年,当俄亥俄州的警方因多起强奸罪而逮捕比利密雷根时,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个证据确凿的案子竟然会以无罪释放结案,那时候他们甚至会觉得“多重人格?那不是电影里才有的桥段吗?”。 和所有奸狡的罪犯一样,比利一开始一脸无知,一直否认自己做过这些事。后来经过多位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学家的会诊后,确诊他是一位有着24重人格的DID患者。

说到这里,就要说到这个多重人格的判断,一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 DSM-Ⅳ分离性障碍( 修订版) 的结构性临床访谈,这个访谈共有277个题目,来评定五种分离的症状,遗忘、人格解体、现实感丧失、身份认同混乱和身份交替。而且还需要了解当事人的过去的个人经历啊,有没有遇到什么大事啊。另一种是分离性障碍访谈表,132个答是或否的题目。所以要确诊一个人真的有分离性身份认同障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后比利被判无罪释放。丹尼‧尔凯斯(Daniel Keyes)根据这个真人真事改编成小说《24个比利》,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来读读。

既然已经有了先例,那么究竟有没有“奥斯卡影帝”或“影后”会假装成“多重人格患者”呢?这种假扮的人,精神科医生和临床心理学家能识别出来吗?在《Mr. Brain》中研究脑科学的木村拓哉就担负起这个职责,要去判断仲间由纪惠这个公认的杀人犯是否真的有不同的人格。最后它通过一个小骗术识穿了小女生的把戏,证实她根本就没有两个人格。而现实版的仲间叫做Kenneth Bianchi,住在洛杉矶的山区,人称“山坡绞杀者”,他残暴地强奸并杀害了10个女性后被捕。本来证据确凿无疑,Bianchi却在接受催眠时蹦出了第二个人格史蒂夫——一个残暴的杀人犯,而且承认了自己杀人。开始他的演技还骗过了一些个精神科医生,但是后来一位真正的精神科专家Martin Orne通过诊断后断定他是装的。而且警察还发现他偷偷在读心理学的书。现在这位仁兄还在加州萨克拉门托(Sacramento)坐牢,如果地球末日没有来临的话,估计至少要坐到2025年呢。

第五问:多重人格是种罕见病还是流行病?

有人可能会说,当然是罕见病啊,又不见我认识的人里面冒一两个出来。然而,事实究竟是怎样,连那些临床心理学家也搞不清楚。因为DID的诊断实在是太困难了。

在1979年以前,在北美,能够查到记录的DID案例都不超过200个。可以说是一个极其小众的病,但是在过去30年总数却激增到3万个以上(Ross,1999)。尽管数据有那么大的差异,我们依然不能推出“这三十年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已经越发地流行”这个结论。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数字的增长背后可能有很多其他不靠谱的因素在作用:

不靠谱因素一:流行文化影响。Flora Rhea Schreiberie在1973年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小说《女巫》(Sybil)描述了一个化名Sybil Dorsett的女人治疗的故事,她被诊断为分离性身份认同障碍,兼具16种人格,这么有话题性的书在当时成了绝对的畅销书,并在1976和2007年改编成电影。而就是因为这部传奇性的作品大红开始,这种罕见的精神障碍进入了公众视野。情形有点像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大众一下子都跑去学点心理咨询一样。有研究者认为这跟随后多重人格案例的激增不无关系。

不靠谱因素二:诊断标准改变。当分离性身份认同障碍被写入《美国精神卫生标准手册第三版》(DSM III)时,就相当于官方承认了DID的ID了。同时,经常被人和DID混在一起的精神分裂症的诊断标准也变得更加严格。所以,第二个可能导致DID增长的原因是过去一些被定性为精神分裂症的案例,现在人们搞清楚,更应该是属于一种分离障碍。

最后,最不靠谱的因素你肯定没猜到,那就是心理治疗师的诱导。因为DID很多时候都是在催眠的过程中被引导出来的。因此有不少人质疑那些“人格”是被某些心理治疗师“问”出来的。虽然心理治疗师按道理应该保持中立,但是如果你发现你个病人开始给你讲些像电影一般的故事,或者发现有一点苗头像是“多重人格”的症状。而你本身就是个坚信DID是存在的人,那么可能在问问题的时候就会带有一定诱导性啦,或者在诊断时,发现有些模糊的症状更愿意把它打上这个可以让你扬名立万的名字。有个别案例可以证明这种咨询师的造假或者“潜意识”造假的存在,

第六问:中国有多重人格的案例吗?

好问题。讲了那么多都是老美的事情,究竟中国有没有多重人格呢。在电影界呢,也算是有的。姜文在《绿茶》中就恋上了两个赵薇,一个是属于白天的女博士吴芳,一个是属于晚上的朗朗。但是现实中又怎样呢?翻查了一下目前关于中国的DID案例的研究,结果只看到一些介绍这方面的临床诊断技术的文章,也有研究者在上海做过一次临床调查,筛查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群体,但是貌似也没有找到很多样本。不过,假如多重人格不是一个小众病,那么在我们这个人口大国估计也有案例的,只是还需要有研究者和临床工作者深入研究。

不是结语的结语:

多重人格这个玄乎玄乎的精神障碍,因为临床上的案例也非常罕见,可能在学界中研究的人会不多,但是这也许是仅次于“抑郁症”的最受娱乐圈待见的主题啦。不过大家都知道,电影肯定或多或少都会有夸大的成分,甚至有些导演或编剧为了取得更戏剧化的效果全然扭曲DID患者的心理,这里点名批评日本的《催眠》这部电影,里面的女主角不仅人格分裂,更是魔鬼代言人,但是很多情节全然妖魔化了多重人格患者,这种片子纯粹当B级片可以,想看看来了解心理学就免了。

多重人格和分离性身份障碍这些概念从诞生的时候起,就已经颇具争议。估计以后关于这方面的电影依然会层出不穷。亲爱的读者们,欢迎提出其他关于多重人格的问题,笔者也会尽力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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