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机器替代的困扰已经蔓延好几个世纪,工业革命,自动化生产线开始产生后,人就不断抗拒着被机器替代的命运,但是这样的抗拒又有多少的效果?当前,被抢走饭碗的不仅有制造业生产线上的个人,越来越多服务业者也面对这种威胁,一些历史悠久的老牌行当开始被机器替代,譬如存在100年以上历史的酒店Check In系统。希尔顿全球酒店集团近日宣布,将斥资 5.5亿美元打造新系统,为旗下 4200 家酒店更换智能门锁以及更新酒店应用,让客人今后可以用手机选房间、Check In 及开锁。
门童、客房、酒店前台,这些过往熟悉的工作,以后可能再也不需要人来充当了。
尽管直至近几年,经济学家在分析全球就业市场时才开始考虑数字技术的影响,但早在80年前,凯恩斯就曾指出:“我们正受一种新疾病折磨,它的名字会在未来的岁月反复被提及——技术性失业:我们新发明了大量减少使用劳动力的手段,却尚未及时给劳动力找到新的用途。”
事实上,不少学者将这一轮数字化浪潮与19世纪的工业革命相提并论:美国农业人口从那时的70%降到如今的低于2%。然而,相比那场跨越两百年的更替,此番互联网革命或许更为迅猛。技术一骑绝尘,从体力到脑力,未来很多传统的岗位将被机器取代,尽管新技术会创造新职业和新机遇,但失业的苦涩,也许终将被这一代人集中品尝。
与机器人赛跑
如今,一些世界著名制造业巨头的最新工厂已颇具未来感:各种各样精密的机器人逐渐代替笨重的机械、刺耳的隆隆声,和渴望下班的年轻工人。奇点大学执行主席戴曼迪斯曾写道:“能完成类似在仓库清点存货,在麦当劳取汉堡和薯条的机器人将在十年内走进人们的生活,它们能每星期7天,每天24小时工作,且不会生病,不会犯错,更不会罢工。”——哦,更不会从高楼之上纵身跃下。
除了简单动作的自动化,在计算能力上,人类从没什么优势可言,这或许意味着一些所谓“高端”职位也将由机器渗入,比如备受尊敬的律师。如你所知,不少大型商业官司的资料和文件高达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份,经常要雇用一个律师团队去分析。但2011年3月,《纽约时报》报道,这些繁杂的工作可以交给一个名为“黑石探索”的科技公司去做:利用计算机的模式识别能力,在案卷调查过程中,一名律师能完成过去500个律师的工作,重要的是,人类律师准确率只有电脑的60%。那么,倘若这项技术得以普及,多出来的律师将去向何方?
更进一步,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当无人驾驶汽车替代出租车和卡车司机,当亚马逊无人机替代快递员……多出来的劳动力又将去向何方?
生产率与就业率
在麻省理工教授埃里克·布林约尔松与安德鲁·麦卡菲看来,经济学家一直低估了数字技术对就业的影响,他们在《与机器赛跑》一书中写道:“在谈论美国就业岗位时,人们一般会提到经济的周期性,离岸外包,税收监管,不同经济刺激手段是否明智、功效如何,这些因素都很重要……但在如今对失业型复苏的主流讨论中,并不见对数字技术影响的研究。”
这或许源自对经济模式变革的不适。美国劳工统计局一份数据显示,2008年起,以人均GDP为指标的美国总体经济已开始从金融危机阴影中复苏,但与之相伴的另一现象是,在21世纪的第一个10年里,以家庭收入中位数为指标的“普通人收入水平”却从60746美元降到了55821美元。换句话说,宏观经济的繁荣并未改善大多数家庭的生活。
原因明显不过: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技术疾风骤雨般提高了生产率,却不再与高就业率有关。《纽约时报》报道过一个讨巧的例子:1960年,美国最大的企业通用汽车拥有近60万名员工;2012年,市值更高的苹果公司在全球只有6万人——相较50年前,只需1/10的员工就能运转一家更大规模的企业;而Facebook则只有三千人;Twitter三百人;维基百科57人——它们都在以某种方式改变世界,却再也用不了多少人了。
当然,面对机器的来势汹汹,人们依然有乐观的理由,如前所述,在人类历史上,就业状况因自动化设备出现而变革并非首次:1862年,美国90%的劳动力是农民,20世纪30年代,这一数字下降到21%,如今则不到2%。
“旧的、低技能工作被取代后,新的、需更高技能的工作出现,流转出来的劳动力接受培训后填补了这些新职位——这就是进步的方式。历史一再证明,当原来的工作被外包或实现自动化后,人们总能找到新的和更有价值的事情去做。”戴曼迪斯说。
事实上,许多时候,科技的突破带来的是整个产业链的跃迁——你完全可以期待以特斯拉为代表的电动车会带来一个新市场。美国杜克大学教授瓦德瓦曾说:“我们需要创造这种类型的就业机会:需要人的创造力,而非体力。很难想象未来的工作职位是什么样子,因为不知道将出现什么技术,并改变整个世界。我很怀疑,20年前,是否有人预测到,印度竟然能从乞丐和耍蛇者的‘乐土’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对发达国家就业构成严重威胁的国家。”
戴曼迪斯则具体描述道:“未来,绝大多数人会变得更强,这将彻底改变经济格局。这种重新得到强化的自我是联网的,同时在虚拟和物理两个世界工作和生活,必然会为社会创造出更大价值,且创造价值之大、方式之新,恐今人无法想象。目前通过为《第二人生》(一款游戏)中各种化身设计服装谋生的人就已超过4000人。很多人都拥有自己数字‘化身’的日子不远了,尽管4000人听着不大,但如果参加国际和商务会议的都是我们的化身,情况又将如何?我们愿意花多少钱去购买虚拟服装和饰物呢?”
我们有理由相信,技术革新在削减传统工作岗位同时也在催生新专业。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工业化用了将近200年才将美国农业人口置换掉,这一番数字浪潮会给人们这么长时间吗?或许正如知名自媒体人罗振宇所言:过去可以用几代人的命运去承担一次变革,但现在我们要用一代人的生命全部承担。在过渡的一代人中,还是会产生阶段性、悲剧性、普遍性的失业。每一个微观层面的适应都需要时间,而这次变革太快了,恰恰没有留够时间。
非稀缺性框架
那么,假使人们渡过了这次浪潮,接下来的问题是,除了接受培训再就业的一部分人外,其他人该怎么办?戴曼迪斯给出了一个理论上可行,听起来却略显科幻和荒诞的答案:直接提前退休。理由是:指数型技术的发展,最终可能会让人们即使不工作也可以保持很高的生活水准。
当然,这是一个未来色彩过于浓重的观点,却并不新奇。早在2011年,美国媒体专家洛西克夫就曾指出:“我们想要食物、住所、衣服和其他东西,这都需要用钱购买,但我们真想要工作吗?我们现在生活在这样一个经济体系中,生产力已不再是目标,就业才是。美国早就具备了足够大的生产力:只要一部分人工作,就足以为全国人提供住所,食物,教育甚至医疗保健。因此,问题不在于我们没有足够的东西,而在于没有办法为所有人提供足够多的工作职位,以便让他们证明自己是应该得到这些东西的。”
三年后,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谷歌公司创始人拉里·佩奇的观点可谓与洛西克夫暗合,在他看来,人类已有足够的资源自给自足,如今人们正做一些蠢事——譬如破坏自然环境,部分原因就是人们都需要工作,其实完全可以不这样。“每个人都需要拼命工作以满足物质需求的想法已不符时宜了。”
戴曼迪斯认为这与人们对经济学的认知有关:“当今绝大多数关于金钱、市场及其他事物的思想体系,都建立在稀缺性模型基础之上。事实上,关于何为经济学,最常用的定义之一就是:‘经济学是研究人们如何在稀缺条件下做出选择,以及这些选择会对社会造成什么结果的科学。’随着传统经济学(市场是均衡系统)逐渐被复杂经济学(市场是复杂的适应系统)取代,我们将会拥有一个非稀缺的评估框架。当然,谁也不能保证,这种新的思维方式真的会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或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资源分配制度。”
不管未来怎样,人们都不该轻易忘记罗斯福的名言:“没有一个国家——无论多么富裕,可以承受对人力资源的浪费。”哪怕你不喜欢工作,但那种“我们不需要你”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将可能引发不安和混乱。“人们希望感到被需要,想要有些生产性的事情来做。”拉里·佩奇说。他目前给出的一个解决办法是:把全职工作分给更多人。这会是未来的模样吗?让我们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