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爱乐乐团(Berlin Philharmonic)选择由基里尔•彼得连科(Kirill Petrenko)接替西蒙•拉特尔爵士(Sir Simon Rattle)担任它的新一任首席指挥,此事最不寻常的地方在于该乐团终于做出了决定。柏林爱乐拥有124名成员,是世界上最民主的音乐公司之一。在5月份的选举中,尽管乐团成员花了11个小时来辩论并且投了好几轮票,却没能定出谁将是他们的新一任首席指挥。
这一次,柏林爱乐恢复了秩序,彼得连科成为多数人的选择。届时他会发现,领导这群才华横溢、有时桀骜不驯的乐手,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西蒙爵士曾将这份工作比作“全世界最荣幸的驯狮者”。乐手们虽然在演奏时跟着指挥的指挥棒走,但在台下,人人都觉得自己有权发表意见。
找到平衡可不是件容易事。二战后,在赫伯特•冯•卡拉扬(Herbert von Karajan)的带领下,柏林爱乐享誉全球。卡拉扬是一位富有魅力、极具权威的演奏家,“大师”一词或许就是为他而创的。每位指挥家都得在乐团树立自己的权威,否则大家最后可能会吵成一锅粥。
如今,为了降低管理难度、扩充资金实力和追求规模效益,互助和合伙组织常常转型为营利性企业。在这样的世界里,柏林爱乐无异于一盏明灯。它向我们展示了,尽管天才间的合伙关系可能非常难于管理,但它们有时也会创造出“杰作”。
同伦敦交响乐团(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等乐团一样,柏林爱乐也是诞生于反抗当中:一群乐手不愿向指挥的意志低头,因此组建了一个合作社。柏林爱乐成立于1882年,伦敦交响乐团成立于1904年,自治是当今乐团普遍采用的治理形式。伦敦的4支交响乐团(不含BBC交响乐团(BBC Symphony))全部采用合伙制。
不只是交响乐团,律师、会计师、咨询师和其他专业人士也常常会建立合伙关系、把他们的才华汇聚在一起。但无论这些专业人士宣称他们有多么步调统一,他们也不会像交响乐团成员那样一起周游世界、一起演出、住同一家酒店。柏林爱乐的合伙关系可谓登峰造极,它之所以能够有效运转,原因有三。
首先,它不大。
对一支乐团来说,柏林爱乐的规模其实不算小,乐团首席(即首席小提琴手)就有4位,但它没有继续扩大的必要。音乐不是资本密集型的,而且,乐团也无法像广告机构聚拢在WPP旗下、图书出版社聚拢在阿歇特(Hachette)旗下那样,聚拢在一家控股公司旗下。
这意味着,它不会像高盛(Goldman Sachs)等金融机构所做的那样,结束合伙制,以方便进入资本市场和扩大规模(并让现有的合作人大赚一笔)。在英国,由于受到类似的诱惑,互助保险公司和建房互助协会的数量减少了,给它们的投保人、储户和借贷者带来了可疑的后果。
将规模保持在较小的水平还为参与式民主创造了条件。斯坦利•多兹(Stanley Dodds)是柏林爱乐的小提琴手,在柏林爱乐基金会理事会的4名成员当中,有两位乐手,多兹就是其中之一。他表示,柏林爱乐的乐手“参与了乐团的每一个委员会和每一种监督形式”。在个别情况下,比如投票选举新指挥,所有乐手都有资格参与。
其次,它是开放的。
柏林爱乐以其强烈的“德国声音”著称,但它现在并不是特别“德国”。在该乐团23位第一小提琴乐手中,只有7人生于德国,该乐团的外国乐手来自13个国家,包括阿尔巴尼亚、巴西和罗马尼亚。二战后柏林爱乐的各任指挥——卡拉扬、克劳迪奥•阿巴多(Claudio Abbado)、西蒙爵士以及彼得连科——全不是德国人。
每一个互助组织都会忍不住想闭关自守、以保住现有成员的工作和利益,而不是采取开放的心态。16世纪,英国行会曾抱怨珠宝匠、金属匠等专业手艺人大量涌入英国。落入这一陷阱的组织会失去它们的竞争优势,但柏林爱乐抵挡住了这一诱惑。
第三个原因与刚刚说的有关:它积极进取。
光是争取到一个试用岗位就相当困难,而且两年试用期结束后还要争取到三分之二其他乐手的支持,才能成为终身成员。而真正的竞争这才开始:不仅要在乐团内争取高级席位,还要与世界其他城市的乐团争夺世界十大交响乐团的席位。
有些乐手之所以爱提意见,往往是因为想提高演出水平,不想躺在以往的成绩上睡大觉。合同制乐团中的自由乐手,是不会关心乐团的长远发展的。伦敦爱乐乐团(London Philharmonic)行政总裁兼艺术总监蒂莫西•沃克(Timothy Walker)说,在一个互助组织里,“未来取决于每个人能否始终将自己的表现保持在尽可能高的水平。”
这不仅关乎荣誉,也关系到钱。乐团在自己的大本营演出会得到当地政府的补贴,比如柏林爱乐的部分收入就来自柏林州政府,但乐团的很大一块收入来自唱片合同和全球巡演。乐手们希望不断登上世界舞台,既是为了乐团,也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事业。
自我管理的音乐家会遇到潜在的困难。15年前,当英格兰艺术协会(Arts Council England)救助英国的乐团、以填补它们唱片合同的亏空时,曾强迫它们让更多商业和筹款方面的专家加入它们的理事会。
自治并不容易,然而,尽管存在种种分歧、尽管指挥棒在一位位大师手中传递,柏林爱乐的演出却仍在继续,乐声像以往一样动听。这是和谐的声音。
译者/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