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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式吐司秘事

所有人做吐司都是将面包切成约一英寸厚的片,将它们放入烤面包机中,然后在上面抹上食材。但是,有一个工作日的早晨,当我在一家不熟悉的餐厅排队等候时,餐厅里面包师做土司的样子居然让我目不转睛。

他一丝不苟、专心致志,像一直在让球很靠近球台的乒乓球运动员。面包师膝盖略微弯曲,手腕来回快速抽动黄油刀,眼神显示那是种如行云流水般的过程。那家名叫“红门”(Red Door)的咖啡馆是个小店面。它就“挤”在旧金山闹市区一个时尚地带的角落。那里有工业式的艺术画廊和活动场地,Facebook、微软、Evernote以及谷歌都是那儿的客户。咖啡馆的柜台后面仅有三名员工在忙碌:一人泡咖啡、一人接待点餐,还有一名“灵魂”人物,他在做吐司。他面前整齐排放着几条烤过的长面包。那种面包和名牌沃登面包一样,形状四四方方,像一列火车车厢。但还是可以看出,它们都是手工制作,而且新鲜出炉。在咖啡馆简明的菜单上,吐司是单独列出的——每片售价3美元。

我用了几秒钟“领会”它的意思:在菜单上,吐司已经上升到“手工食品”所在的位置,就如印在它前面的杯子蛋糕和莳萝泡菜一般。于是我点了些。味道相当不错。尝起来就是吐司的味道,但更好吃。

几个星期后,我来到101号公路沿线的小镇佩塔卢马。那里距离旧金山北部约一小时的路程。镇上有家名叫“阿克里咖啡”的小店,店里菜单上半数餐点都罗列在“土司吧”这个标题下面。没过多久,我与我的妻子女儿去了旧金山迪维萨德罗街,并去了趟“米尔”店。那家店灯火辉煌,既是咖啡厅又是面包店。灯光照着店内的柱子和抛光的混凝土地面,整间店好像一家简朴的苹果专卖店。两台收银用的苹果平板电脑之间放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当天供应的吐司餐单。那里供应的吐司和别处的或多或少不外如是:厚厚的优质面包切片,方形截面,上面抹着少量的杏仁酱、杏果酱或海盐。

有一天,我又去了红门,问经理为什么那样安排,为什么全是吐司?“赶时髦。”他说。

对此,我做出了两个反应:首先,我翻了翻白眼,这是当然的。这吐司显得多么可笑,多么故作多情,多适合旧金山的潮流。其次,我不由自主地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有些兴奋。我想知道,手工吐司进入布鲁克林、芝加哥或洛杉矶需要多少周?我们要多久才可以看到,知名网络杂志Slate发布吐司的报道,告诉全体美国人,他们做土司的方法都是错的?还有多久那样的报道才会产生强烈的反响?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我觉得有必要去寻找花式吐司潮流的起源。这种土司是如何兴起的?能决定它发展的是什么?我都想知道。我认为,也许它有助于我理解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小事为何能在旧金山兴起,然后在全国“蔓延”开来。对这些新事物,我总是后知后觉,理解得比较慢。我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什么样的答案。当然,那个答案不可能让我永远难忘,也不可能多么地感人至深。但我的发现比自己能想象到的还惊人,还绝妙。

发现手工吐司这样的潮流,我不屑一顾。很快,其他许多旧金山人发现后就会无比愤慨。我最初搜寻那些风险很低的“游民”有什么行动。我看到,一家名为VentureBeat的当地科技新闻网站8月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这样写道:“4美元的吐司:为什么科技业会毁了旧金山。”

“炫富的最低起点已经提升到新水平,”作者朱莉·奥德尔写道,“我们不必去看歌剧,只需要在最基础的生活层面过度消费。”短短几周,4美元的吐司成为市内媒体的战斗口号,它很快被用来喻指新一代旧金山人浅薄和奢侈的行为,成为辛辣的嘲讽。成百上千的Facebook的用户争相分享这样的口号,此后有多篇文章相继发表。还有人向市长办公室发出请愿书,称旧金山市生活成本高,要求降低成本。

所有这些批评似乎都指向一家名叫“磨坊”的烘焙店。磨坊开在迪威萨德罗街,是个乡野和现代气息结合的地方。据我了解,那家店也给红门提供面包。所以,我以为已经找到吐司现象的源头。

但我错了。当我询问为磨坊制作吐司的面包师乔西·贝克时,他对自己做的吐司引起热议有点困惑。吐司变得如此受欢迎,也让他吃了一惊。“周六或周日忙的时候,我们会做350至400片吐司,”他告诉我,“这很不可思议,是吗?”

但贝克向我保证,他不是喜欢查克·贝里那种吐司成长史上的灵魂人物,而是让吐司走向大众的“猫王”:只不过是借东风乘势而上。贝克和其他人告诉我,我一直在找的地方在城郊外日落区,那是一家名为“麻烦”的咖啡店。

“麻烦”咖啡店的全名叫“麻烦咖啡和椰子俱乐部”。它的店面很小,与一所纯西班牙语教学的幼儿园相邻。这家店距离太平洋约3个街区,位于旧金山市风最大、雾最重又最偏远的一个地区。从做生意的角度说,我觉得“麻烦”的选址真是诡异得出奇。

“麻烦”的户外座位区由一根剥了皮的树干占据了大部分位置。树干侧卧,周围的长椅、台阶和围栏用废木材做成,但没有做桌椅。我在九月一个清冷的午后第一次来找“麻烦”,那里的客人懒洋洋地躺在树干上喝着咖啡,吃着烤面包片,看起来就像坦桑尼亚塞伦盖蒂平原的狮子搭在树的主干上。

这家店大概就像一间只能停放一辆车的车库那么小。它还有个L形的酒吧,用刷过很多亮漆的浮木做成。店里有一面墙装饰着一堆杂七杂八的工艺品,包括一套对讲机组合、一尊人体模型躯干和一些手工具。墙后面装着一套旧音箱。它不断播放朋克和摇滚乐曲。店里的收银机下面有个玻璃冷藏柜,里面很明显放着一堆椰子和葡萄柚。收银机旁是个钢质单片面包烘烤机。麻烦的特色是自制的厚片白吐司,上面覆盖着大量黄油、肉桂和糖:这是肉桂土司的变体。在上世纪80年代,那时我还小,就见过妈妈做过。似乎没有谁的妈妈不会做。因为有了让人回忆的联想,它成了第一个让我有这种怀念感的面包。

“麻烦”的女主人显然是旧金山吐司热潮的鼻祖。她34岁,名叫朱丽叶塔·卡瑞里。卡瑞里身材瘦小,两颊长着雀斑,有一双蓝眼睛。她有个精彩的吐司故事:上世纪80到90年代,她生长在克利夫兰一个蛮荒郊区的移民大家庭,父亲是来自意大利的裁缝,母亲曾是修女。一家人没有吃过多少标准的美国菜,除了必要时会吃肉桂土司。“我们从没吃过馅饼,” 卡瑞里说,“让我们心满意足的美式食物是肉桂吐司。”

“麻烦”咖啡店菜单上其他的主打产品还有咖啡、附带吸管和挖椰肉勺的泰国椰青,以及一种叫做“优果”的鲜榨葡萄柚汁。这种餐点组合比较奇怪,但对卡瑞里来说每一样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她说,吐司代表舒适,咖啡代表速度和交流,椰子代表生存。因为椰子含有维生素C,可以靠它生存下来,优果也是如此。(卡瑞里已经做过实验证明这一理论,三年里她以椰子和葡萄柚汁为主食,“除非有人请我出去吃晚饭。”)

这菜单里还有一个成为特色的全精华餐,叫做“建造你自己的房子”。套餐包含一杯咖啡ˎ 一个椰子和一片肉桂吐司。“麻烦”的门口挂着一块绿色黑板充当的告示牌。 “我们是掌握实用技能的本地人,”告示里有句话这样写着, “喝杯‘麻烦’咖啡。吃个椰子。学会建你自己的家。我们会提供帮助。我们正在构建一个网络。 ”

如果说“麻烦”咖啡店让我的立刻有了什么感受,那就是,我不明白这个刻意隐姓埋名的咖啡店如何能成功。这里几乎没有室内座位,周围冷清且交通不便,居然能为一种新的食物供应成功走红的跳板。在某种程度上,这家咖啡店看起来让自己完全陷入困境,比如不提供外卖脱因咖啡、脱脂牛奶、大杯饮料和意式浓缩咖啡。在Yelp点评网上,一些评论者说,他们在“麻烦”咖啡店里试过用自己的手机拍照,结果遭到咖啡师的呵斥。“我最好别在分享图片的苹果应用Instagram上看到它(“麻烦”)出现!”有人据说这样愤怒地高叫。

不过大部分人确实喜欢“麻烦”。 我第二次去那的时候,看到店门外一直在排队。柜台收到订单后 ,客人都聚在店外,一起喝咖啡、吃吐司。虽然因为没有桌椅,他们不能成双结队坐下来,但他们这样聚餐更像是参加街区聚会的邻居,倒不像咖啡店的顾客。可能这种现象在旧金山最突出,因为没有哪位客人拿出手机来。

事实上,“麻烦”咖啡店非常成功,卡瑞里最近在邻近的湾景区已经开了第二家分店。在一个阳光的午后,我在那家分店与她见了面。她事先提醒我,她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交谈。但是,我们几乎谈了近三个小时。在公开场合,卡瑞里一身穿搭一直那么引人注目 :一件露脐短上衣、一条黑色的裂纹牛仔裤、一双棕色系带皮靴。她总是绑着发带,把一头金发裹在《加勒比海盗》那位杰克船长风格的围巾里。她腰上的银质皮带扣刻着一只长啸的巨鹰。她身上纹有手工具模样的纹身,设计来自18世纪的墙纸图案。她的蓝眼睛炯炯有神,脸颊格外红润。在我们几个小时的长谈中,卡瑞里不时地中断交谈,几乎和每一个来店里的人说笑。

一开始, 卡瑞里解释说,“麻烦”咖啡店是一种设计陌生人之间自发沟通的社会学实验,她甚至还在开店前进行了实地调研。“我在纽约和旧金山进行了研究,我拿着一个三明治站在马路上,与人打招呼。却没有人跟我说话。但如果我站在同一个街角,抱着一个椰子会怎样呢?人们会和我讲话,”她还说,“我记下了到底有多少个人与我说话。”

至于她那家咖啡店狭小,那是另一种激发互动的方式。这样做的理论依据是,人们通常很难拒绝和自己相距9 英寸的人交谈。肉桂土司是一种百试不爽的缓和剂:无论是顾客点的餐食还在制作时,还是咖啡店里人声鼎沸、拥挤不堪时,抑或店里没有顾客想要的食物时,卡瑞里都会向客人提供肉桂土司。“没有人会冲吐司生气。”她说。

听到卡瑞里解释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接着告诉我麻烦咖啡店迅速成为焦点的秘诀。它不止是一间咖啡店,更是一种巧妙连接的天才机制,是一种专为卡瑞里保持真我而设计的工具。

瑞里说,她上高中时得了分裂情感性障碍,有精神分裂和双相情感障碍症状。这种病的患者容易精神病发作,而且可能患上间歇性躁狂症或是抑郁症。

瑞里说自己的情绪已经明显偏向狂躁的那一极。但她的病几乎毫无预警征兆就要持续几个小时、几天,最严重的时候发作几个月。即使病情稳定时,她也在极力保持清醒的意识。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多年来她的主要方法是不遗余力地记笔记,尽量将重要的事情记在纸上。发病时,她感觉自己就像死了一样:有时候陷入幻觉、幻听,动也动不了,看也看不清,还有时会在街上瞎溜达。“有时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她说,“我的思维太混乱,会迷路12小时。”

瑞里说,患病的最初几年,她迷茫地抗争。上大学的时候病没有确诊,她替地下乐队联系演出,在录音棚和咖啡馆做兼职,就这样读完了截然不同的三所大学,它们各自位于全国三个不同地区。但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时不时地将她安排的生活夷为平地。室友最终总是排斥她,房东驱赶她,所有的社会关系土崩瓦解。雇主要么最终解雇她,要么偷偷摸摸不再给她排班。过了一阵子,她开始预先做准备,采取措施先发制人。 她说:“当别人开始逮我的时候我早就跑远了。” 30岁的时候,她已经在九个不同的城市生活过。

和很多人精神病人一样,卡瑞里也自己服药治疗,她用的是鸦片和酒精。但有时情况确实糟糕透顶。20岁以后那十年,她多次进出医院,动不动就流落街头。

1999年,卡瑞里住在旧金山,就读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有一天,她在街上溜达了很长时间,最后来到金门大桥西面的一个小海湾“中国海滩”。她给我详细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太阳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海水刺骨,一群身穿紧身泳裤的俄罗斯男士浮出海面,走上岸来。一位老人躺在折叠椅上,在那种天气根本不适合日光浴的时候晒太阳。卡瑞里和这个叫格伦的老人聊起来。那人操德国口音,告诉她常常有人聚在中国海滩游泳,自己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在这儿游泳,但现在只是每天来晒晒太阳。

在那之后不久,卡瑞里离开了旧金山。(按她的说法:“那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不复存在了。”)但偶遇的那位老人给她的印象最为深刻。此后五年,她先后在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和纽约州打工。直到2004年,她驾车横穿美国,前往中国海滩。到那儿后,她发现格伦还在老地方坐着,就像五年前她离开时那样。那一天分别时,格伦对她说:“明天见”。此后三年里,他几乎每天都对她说这几个字。“他成了一种习惯安排,”卡瑞里说,“坚持不变”。 

在公共海滩,一位老人和一名年轻女子坐在一起,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在这个距离,即使病情发作过去曾让卡瑞里失去所有的家园,相对而言也不会影响格伦。“他不会赶我走。” 卡瑞里说。她拿着笔记本坐在那里,格伦问她有关陌生人和椰子的那些实验。渐渐地,卡瑞里开始寻找其他能坚持做下去的事。她开始每天到中国海滩,和大伙一起去太平洋游泳,即使冬天也不穿防寒泳衣。她还开始逐步戒酒。卡瑞里在一家叫法莱斯的咖啡店找到工作,在那工作了三年。与此同时,她苦心经营,建立自己的朋友圈。这样她有困难的时候就能获得帮助。“困难”是她提到自己精神病发作时最常用的词。在得到帮助的同时,她也小心翼翼,留意不要给任何慷慨相助的人带来负担。

瑞里也发现,只要有那么点名气,就有把握能尽量多地认识人。为什么呢?她告诉我,她经常在咖啡厅打工。当她觉得自己状态不错的时候,卡瑞里会趾高气昂,魅力四射,卸下心防,有兴趣了解别人。“在哪她都能交到朋友。” “法莱斯”店的一位常客诺艾尔·奥利沃如是说。奥利沃在旧金山经营托管和项目代理,后来为卡瑞里提供了几个月的住处。他说:“大家会被她吓一跳,但她总是尝试沟通。”

在一定程度上,卡瑞里的这种合群表现是一种生存机制,正如她的纹身、日常佩戴的头巾、破牛仔裤和露脐短上衣。这种合群性可以体现为:认可她的人越多,她就越有机会自我认可。

但卡瑞里维持稳定的能力仍不是很稳定。住进公寓后又被房东赶走期间,她居无定所,卡车、公园、中国海滩、朋友家的沙发都曾是她留宿地。2006年,卡瑞里的老板有一天发现她夜宿店里,就对她说,是时候开辟属于自己的空间了。“他几乎等于允许我去做那些我知道自己应该做的事。”卡瑞里回忆道。从那时起,卡瑞里就清楚地知道,她不再是为他人工作,法莱斯从来就非常宽容。可她不知道怎么制定前进的蓝图。在中国海滩,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关于勇气、荣誉及承诺的宏伟宣言。她还提到要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子。“茱丽叶塔,你今晚不够钱吃饭了。”格伦这句话把她带到现实。然后,他问了卡瑞里一个以前反复在她文字中出现的问题:“现实中你有什么实用技能?”

瑞里的回复很简单:她擅长煮咖啡并善于与人相处。于是,格伦告诉她,那她就应该开一个支票账户。格伦建议她去市政厅咨询成立小公司。卡瑞里也遵循他的指示照做了。

瑞里从朋友那借了1000美金。2007年,她的“麻烦”店开业了。店开在一条生意前景惨淡的街上,那里臭气喧天、狭窄不堪,以前是做狗类护理的地方。经过重新装修,“麻烦”店焕然一新。装修材料全是卡瑞里以物易物换来的,装修人手都是她连哄带骗劝来的。为了装修,她还向认识的熟人多方征询建议。

瑞里给这家店起名“麻烦”。她说,这个名字是为了感谢所有在她困难时给予帮助的人。她将自制的滴漏式咖啡命名为“胆量”,称浓缩咖啡为“荣耀”。她将椰子也放进菜单,是由于过去有几年她都依靠这种简单的食物活下来,也是因为椰子确实帮助她和陌生人交谈。将手工面包放在菜单是因为它让卡瑞里怀念家乡:“过去那么长一段时间,我都过得不安生。”她说。而将“建立属于自己的房子”放入菜单则是觉得,因为有了“麻烦”,她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格伦的全名叫冈瑟·纽斯塔德特。二战期间,他还是个犹太男孩,那时与自己的双胞胎姐姐逃离德国。他目睹“麻烦”店开张,开店一年后去世。也是在格伦去世的2008年,卡瑞里怀孕了,产下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个孩子以她在中国海滩认识的这位朋友——格伦的名字命名。

同年,在自己的店里住了几个月之后,卡瑞里有了一套真正定居的公寓。她非常清醒镇定,也一直这样行事。她开始雇佣自己可以依赖的员工,和孩子的父亲一起制定了可以持续履行的监护协议。“麻烦”开始在媒体报道中出现,全城的顾客也开始涌来这里,品尝吐司、咖啡和椰子。

既要经营咖啡店,又要照顾两个孩子,每天还会去游泳,这样的生活让卡瑞里感觉越来越踏实,但她的精神病症几乎从未治愈。发病时,她只能一直工作。“我不知道怎么经营‘麻烦’,”她说,“我保持着进取。”2012年,在一次持续发病5个月后,由于卡瑞里第一次住院就医,确诊为情感型精神分裂症。接受目前的治疗方案后,她发病远没有过去那么频繁,但仍会发作。

瑞里说,“麻烦”实质上是让她活下来的一种工具。“我试图保持自我联系,”她说。就像她的一个旧笔记本,这家店已成为一些外在的参考依据,是辨识卡瑞里身份的一种指标。它是卡瑞里制定可靠的日常计划时最主要的考虑因素,也是她扩展朋友和熟人圈最有力的手段,现在那个圈子已经覆盖了店里所有的客户。这些天,卡瑞里有一次散步时说,如果在城里某个陌生的地方碰到一个泛泛之交跟自己打招呼,这可能会影响到她是否觉得在那个地方过夜跟在家里一样自在。“我每天穿同样的衣服,”她说,“每天走同样的路线。我拥有“麻烦”咖啡店,这样人们就能认出我的脸,才能帮助我。”

瑞里曾经在很多咖啡店努力做一名雇员,现在她雇了14名下属。在这项几乎闻所未闻的的咖啡业务实践中,她为员工们提供利润分成和牙科保险,还计划进一步扩大业务,也许再开四五家分店。有了这些实践,她希望有一天能为那些情感型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开家小客栈——碰到麻烦时病人有个安全的去处。

我回到东部,告诉一些朋友花式吐司的热潮已席卷旧金山湾区。他们听了只是笑个不停。那反映无非就是:真没脑子,真自作多情,旧金山怎么这样。但我打赌手工吐司会风靡全国。我听说纽约市西村已经有人目击卖这种吐司。

如果说吐司流行是一种社会传染病,卡瑞里就是最适合的带菌传播者。我们大多数人主要关注这样几种社会关系:重要的另一半、孩子、父母、少数密友。社会学家称这些为“紧密的关系”。但卡瑞里无法依靠这样的小密友团。紧密关系过去在她身上不适用,因为疾病让她不堪重负。所以,她要尽可能地建立多种关系——其实是多种较弱的关系去适应。而且,弱关系网可以传播思想。

如果一座城市的经济越来越建立在数字社交网络的基础上,在那里,简单的眼神交流就显得弥足珍贵。在那样的城市,茱丽叶塔·卡瑞里打造的小关系圈已经过时了,像是仿制品。卡瑞里建立它不是为了自我表现,而是为了自我保护。吐司盛行只是那个小圈子的一样产物。

几周前,我回到“麻烦”店,因为我还没有建起自己的房子。当我的椰果送来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小伙斜瞥了我一眼。一个人坐在那儿吃一片吐司,配上大个的热带水果,我突然觉得这么做有点难为情。后来,那小伙子对咖啡师说:“嘿,能也给我来一个椰果吗?”我们俩就这么开始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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