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政的步伐有些快,没一会,跟着他去参观四合院的人就得三步一小跑地跟上他。
串过胡同,走过巷子,绕着什刹海,孙政介绍着“隐海”正在运营中和即将运营院落。据他介绍,目前正在运营着50套核心院落外,附近还有上百套四合院即将上线。
这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这个地段,这么多院落,他什么背景,竟然有这手段?这些四合院汇集后,又将被用在哪里?
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安徽籍的普通90后。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人。”
留北京继续折腾,还是回老家?
算起来,今年是26岁的孙政创业的第10年。
2015年,对在线短租行业来说,算得上“高光时刻”。无论是融资数量,还是市场规模的增长率,这一年都处在一个波峰点上。
据艾瑞咨询发布的《2017年中国在线短租行业研究报告》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在线短租市场交易规模达42.6亿元,环比增长121.9%。
但对孙政这个92年出生的“倒霉孩子”来说,这段期间却没有那么一帆风顺。
2014年下半年,处于研二时期的孙政创业失败并“败光”积蓄,同时还因为家庭条件等原因,他又有了创业折腾的想法。于是,提出了创业想法,亲自组建了团队,做了市场调研,也做了BP(商业计划书),兴致勃勃地想要大展拳脚。
可能“水逆期”没过。
因为还没毕业,不能全职,更因为拿不出和其他合伙人一样的钱,即使作为团队第一创始人的他直接、果断地被其他人踢出了团队。
不过,目前来看,可能孙政要感谢那稳、准、狠的“一脚”。
因为,这一脚,不仅踢出了后来运营价值30亿以上的百套四合院的机会,也给他踢来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媳妇儿——苏倩。
2016年,经过1年多的反思和调整,孙政和苏倩作为情侣创始人,把原先那套用于短租的四合院,通过模式的复制,将规模从一套扩大到了数套。这时,安徽老家的父母,却盼着即将毕业的他,能在当地找一份稳定的又体面的工作。
西安交大电气工程学院研究生毕业的孙政,在父母和亲朋眼中,算是他们家族圈子中,最厉害的孩子了。回老家,待在父母身边,找一个“国”字打头单位,做一份体面的工作,“高材生”配“金饭碗”,这在传统父母的眼中,无可厚非。
但,这就让孙政比同龄人更早面对一个哲学问题——妈妈和老婆同时掉入水中,先救哪个?
一旦顺从父母的想法,除了和苏倩异地外,他“铺开”的摊子,后期都得让苏倩一人承担。
而在这之前为了省钱,洗床单、洗马桶、修电器、打扫卫生、处理突发事件等都是他和苏倩一手包办的。
“打扫卫生真的特别累。一客一换的床单被套什么的都得换洗。大冬天,用冷水洗床单,那种刺骨的冷,现在都还记得。还有,女生不是爱掉头发么,为了干净,经常得趴在地上用胶带一点点粘掉。”
如果说以上这些,属于“记忆犹新”系列的话,那胡同的下水与马桶起的连锁反应,算得上“刻骨铭心”了。
“因为传统风俗的原因,胡同的院子一般不建厕所。但又不可能让房客去胡同的公共厕所,所以院子内我们会改造增加厕所。但是,你知道的,胡同的下水一直都不太好。还有,那时候房客的素质,真的都不太好,马桶经常堵。这种事,总不能让苏倩做吧,所以只能我来做了。”
“对了,那时,国内的途家、小猪短租等在线平台还没兴起,国内的消费者也比较少,大部分的客人都是通过Airbnb下单的国外游客。因为时差的缘故,他们都会大半夜来咨询。为了入住率,我俩几乎每天都得撑到凌晨才敢睡觉。你看,现在手下那些员工老是说这不行,说那不行,但我都觉得这都不是问题,因为这些事我自己都做过。”
大概,孙政对做短租的第一年,印象最深的应该是颠来倒去、无穷无尽的“家务活”。而这些,其实是大部分从业者曾经面对,或正在面对的经历。
在北京还是安徽,稳定还是折腾,苏倩还是父母的选择中,孙政选择“两全”。
先雇人帮着苏倩做一些基础的保洁工作,然后听父母的,回安徽找一个国企从事本专业的工作,接着自己的每周五找借口、找机会去北京,处理着不断铺大的摊子。
这是他想出来的两全策略。
确实,凭着西安交大 电气工程专业 研究生学历,这3个标签让孙政在当地找一份“金饭碗”不算太难。
他也开始每周往返一趟北京的计划。
“你知道么,每到周五我就兴奋!合肥到北京之间大约有一千多公里,往返就是两千多公里,一个月大概就有一万公里。每周坐两次硬卧,有时候还有硬座,没多久火车票就能累积厚厚一沓。”
在孙政看来,那时,除了工作无聊了些,路上折腾了点,都挺好的。
一场日本的暴风雪,彻底断了退路
墨菲定律说了: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你担心会发生的某种情况,就有可能发生。
要是没有那场说走就走的日本之行和偶遇日本“五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雪,孙政可能还在继续为国家铁路建设做贡献。
2016年,国内市场培育初见成效。消费者在各大在线短租平台的激烈竞争中,逐渐被培养出了消费习惯。据公开信息统计,2016年中国在线短租市场交易规模达到87.8亿,环比增长106.1%。
处于行业第一矩阵的途家、蚂蚁短租、小猪短租,上升强势。
借着这股“东风”,本职工作画线路图外,孙政也没消停——四合院的规模和数量上去了,入住率也不错。
但,商业模式一直是梗在孙政嗓子眼里的一根刺。
用孙政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和苏倩两个高材生,做这个有点low,说到底还是个二房东。我要做的,绝对不是二房东!我想做的是我孙政自己的商业模式,做一个既有社会价值又有商业价值的可长远发展的知名企业,而不是做一门生意。”
当时,日本民宿短租行业起步较早,整个行业发展水平高于国内,于是两人没怎么犹豫,一拍即合决定去日本取经学习。
他俩虽然没怎么犹豫,也考虑那么多,但该来的问题躲也躲不掉。
当时孙政所在的单位是一家做国家电网线路规划设计和执行施工的国企,因为他的岗位能接触到一些机密信息,同时又是党员的孙政,如要出国需提前申请,经允许后才能离开。
说是胆子大、年轻没考虑周全也好,还是心存侥幸,孙政趁着一次外派到附近乡下的机会,俩人悄悄就去了日本。
于是,他俩用事实印证了墨菲定律的科学性——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日本,孙政接到了领导的电话。因为有一个合同上的问题,需要孙政立马回单位。
孙政被下派到的地方距离单位不远,一两个小时内就能到,说谎,怕是圆不过去,很容易穿帮。
哭笑不得的孙政,只能说了实话。
电话那头的领导,一听本该在安徽农村的孙政,现在跑到了日本后,一下把电话直接挂了。
当天,有消息通知孙政,可能要接受党组织调查。
“要知道,一旦调查,对我今后影响有多大!”回想起来,孙政似乎还有些后怕。
好在一直表现不错,加上他又是刚毕业,单位考虑年纪还小,可能这件事考虑不周全,按照原定计划回国,回来后接受其他处分。
接到,这个消息后,七上八下的心算是踏实了些。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原定3天后回国,却正巧赶上了日本“五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雪,所有航班都取消了。
这下,孙政不得不面对现实:哪怕这次处罚不算严重,在这个单位可能也不那么好待了。
这趟日本之行,对孙政有没有商业模式的启发并不清楚,但确确实实断了他的一条后路——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把民宿做下去。
“黑客栈”的洗白升级记
作为在线短租行业的“房东端”来说,快了行业半步的孙政,在规模发展上也“率先”遇到了两个瓶颈——规模如何扩张和商业模式如何升级。
第一个瓶颈:没有资本的大力推动,单纯靠自己扩张规模,推不动,很吃力。
第二个瓶颈:目前的商业模式,简单、可复制性太强,入场成本低,且没有壁垒。
其实,这也是行业的两个痛点。
借着国内如小猪短租、途家等互联网在线短租平台的发展,一直被归类为“黑客栈”的民宿游离到了模棱两可的“灰色地带”。
是黑,是白,还是灰?或许对消费者来说影响不太大,但对投资方来说,却至关重要。
孙政和其爱人创立的品牌“自在场头”,便处于黑灰地带,很难进行融资。
而在商业模式方面,他花了很长时间去琢磨如何打破笼罩在短租、民宿行业上的天花板,靠近他想做一家没有天花板企业的理想。
“自在场头”,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民宿、短租行业的“小白鼠”品牌——孙政用它,开始在商业模式方面不断思考尝试,屡战屡败后,屡败屡战。
比如,在产品定位上,只做四合院,强调突出胡同文化、老北京文化、中国传统文化等文化属性。
比如,将公共区域拆解开来,尝试着共享业态内的进一步“共享”——基于类似的消费群体引入文创、私房菜、早午餐、精品咖啡、画展、手工艺品等与民宿相关的项目。
这些项目之间相互导流,以实现多重叠加的作用,打造成一个共享业态。
他开玩笑说,这是共享经济中拆分再共享!
或许是事在人为,或许是机缘巧合,又或许是孙政长达数年的水逆总算结束了。
2017年2月,借着西城区对胡同的新规划——人口疏解、业态升级的“大风口”,加上之前一直“折腾新模式”的数据和经验,在8家候选企业中脱颖而出。
至此,孙政的自在场头与天恒正宇——一家国资背景的地产开发投资公司,合资成立了北京天恒自在场头酒店管理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天恒自在场头”)。孙政出任总经理,根据他多年的业内商业模式分析,创立了新的品牌——隐海,负责该公司的具体事项。
据了解,在业内,“天恒自在场头”是少数拥有国资背景的合资企业,隐海品牌也是唯一一家在什刹海已上线50余套核心院落,还有大量四合院正在改建,预计今年能上线房源可达百套的企业。目前孙政运作的隐海定位高端市场,其爱人苏倩运作的自在场头定位中低端市场,结合旗下的4家咖啡厅等多种共享业态基本上占据了北京胡同民宿的半壁江山。
孙政将“隐海”在商业模式上的探索总结为“沉浸式的文化产品或产业新零售”。
具体的理解可以从“隐海”的三个事业部来分析——宿、物、人。
宿,除传统意义上的民宿、住宿的含义外,孙政解释为:文化民宿空间。“空间”一词区别于传统民宿的“room”改为“space”,并全部进行了工商备案,他认为这更有想象的可能性。实际上,他也是用这个理解在运营和不断升级“隐海”,将之前的房间打造成为一个凝聚胡同文化,院落文化,北京手艺文化的一个文化产品并通过住宿的手段市场化。
物一词的体现,接近于目前的热词“新零售”。每个主题的房间中,大到榫卯家具、手工印染床单窗帘,小到汝窑茶具,都出自有隐海背书的传统手工艺匠人之手。这些物品摆放在房间内,供房客正常使用——“沉浸式”讲的便是这个。使用过程中,房客喜欢有购买的想法,可以通过“隐海”的APP或者微信号下单购买——这里讲的便是“新零售”。
人,指的是两类人,一是设计院子的知名的或者有潜力的设计师,二是制造上文中提到的“物”的匠人。而这些人,都将通过严格的筛选后,借助隐海这个平台,将他们手上的这门技艺“转活”——有人买、有人传承、被人知晓。
融资方面有了国资的背书,商业模式上也在尝试着看起来可能能行的新模式。
这对孙政个人来说,是一件关系甚大的好事;对在线短租这个行业来说,也是一件影响甚好的大事。
孙政说,目前,他正帮着西城区提出民宿相关的标准和参考意见。虽然没有拍板的决策权,但这个提建议的权利,说不定能帮助民宿实现合法化。
这一点让他兴奋和自豪。
介绍自己做什么时,孙政一直反复强调,他做的远不只是民宿的,更不是短租,他不是二房东。
至于到底是做什么的,他说,隐海推的是文化产品,运营的是文化产业,发展的是文旅企业。而“隐海”的未来更不会被限于“住宿”上。可能若干时间后,你能看到一家叫“隐海”的中国宜家,中国的无印良品,只不过卖的是中国文化的各种衍生品。
尽管孙政不愿意贴上城市“民宿”或者“短租”的标签,但从上面看他做的事来看,称为在线短租也好,还是民宿,又或者文化产业、文化产品等等,好像并不是特别重要。
因为个别从业者对未来想象空间的不甘,不想被就这么限制,于是他们要“叛逃”。
经年累月,这些“叛逃者”从行业内部不断尝试锤击后,这块“困住”他们的天花板迟早出现了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