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面上看,我们爱评价的一个原因是:我们对别人太感兴趣了。
因为,当使用评价时,我们的焦点几乎总是对准别人,而不是自己,并且势必会有褒贬。
所以,在心理治疗的个案督导中,当有的心理咨询师对别人的个案进行大肆分析或评价时,督导老师会提醒说:“请讲话时多以‘我’开头,少用‘你’开头的句式。”
这个提醒是为了让讲话者把焦点对准自己,但这很少能带来真正的改变,因“你……”的句式很容易变成“我对你的感觉是……”这时的感觉并非感觉,仍是评价,只是借用了“感觉”这个词而已。
在这样的沙龙中,每当听到褒贬的话时,我很容易感到难受。稍稍成熟一点的心理咨询师很少用尖锐的批评,而容易给予夸奖,但夸奖和批评一样令我感到难受。夸奖的意味越明显,我难受的程度也就越强。
假若碰巧刚有人讲了感觉,而且还是很纯净的感觉,再突然听到明显的褒奖,我会觉得,这就仿佛是在入迷地听一首纯音乐时突然传来电钻刺耳的声音似的。
不管心理咨询师多么高明,当他将焦点对准别人而进行喋喋不休的评论时,我都会有这种感觉。
类似地,在其他任何场合,当有人这样做时,我一样会感到难受。并且,我尤其惧怕那种只谈自己的过错而不谈自己的动机和责任的人。
这样的人会不断地强调“某人伤害了我”或“只有某人才能令我快乐”,听这样的话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因为我们不能改变别人,只能改变自己,所以除非一个人能明白自己在一件事情中的动机和责任,否则事情不可能出现好的转变。
譬如,一个女子说,一个已婚男人引诱她,得到她又抛弃了她,他实在太该死了,本来他明明知道她是何等脆弱的,为何还这样残酷地伤害她?!
但是,她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已婚的,他既未欺骗她,也未强迫她。他是引诱她,而她也是投怀送抱,他要为选择她负责,她也要为他选择她负责。
倾听这样的故事,对貌似不幸的人表达同情。以前我会这样做,但现在越来越少,因为我明白这终究只是浪费时间罢了,而且还强化了他们对自己是一个受害者角色的执着。
不仅如此,我在演讲中也常讲到这一点:心理学学到最后,就会失去同情心。因为你总会发现,在不是非常明显的强迫情形下,不幸总是不幸者自己选择的结果。
既然评价总是针对别人的,那么,评价者真的对被评价者感兴趣吗?
要明白这一点,你只需做一次被评价者就可以了,而这又实在太容易不过了。那时,你很容易感受到,在喋喋不休的评价者面前,你不存在。
因为,评价者对别人不感兴趣,他看起来是将焦点对准了你,但其实,他感兴趣的只是将他的“小我”投诸被评价者之上,而对于评价者自己怎么看待自己,他没有兴趣。
本文摘自著名心理学家武志红最新著作《每一种孤独都有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