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56岁的任正非的心底,20世纪60年代的大饥荒留给他的最深刻的画面,是每天早上母亲塞在他手中的一块玉米饼,而这是“从父母和弟妹口中抠出来的”;每到月末几天,母亲四处去向他人借两三元人民币,以度九口之家断顿的饥荒;两三人合盖一床被子,而被单下面是稻草;大热天从没穿过衬衣,总是穿着厚厚的衣服,因为家中没有换季的衣服……
有学者以观察而非实证的判断,得出假定性结论:饥饿带来的心理创伤,使20世纪40年代至60年代出生的人,普遍对“短缺”恐惧,而当这种恐惧或焦虑遇到释放的机会,便会衍生出普遍的贪婪,对具象的财富、抽象的权力、功名心等的超限的渴望。
任正非无疑是贪婪的。2007的某一天,当他在听取日本代表处代表阎立大汇报代表处业绩时,颇不耐烦地说:“我不想听这些,我要的是整个世界!”对任正非来说,巨大的贪婪心仅是其个性特质的一极,与之对冲乃至于对立的另一极则是:对个人和整个组织欲望的节制,或者共享。华为的劳动者普遍持股制、“深淘滩,低作堰”的经营与管理理念、与友商共建全球商业生态平衡的竞争合作观等,无不体现了一种强大的理性认知与把控。
“最大的自私是无私”,这是任正非20多年来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皆有私,人皆有贪欲,愈是生命张力强悍、饥饿感强烈的人群愈是如此。但是,要想成就更具使命感的“大私”,就更需要自我对欲望的节制与平衡:分财则众人共创财富,财富则有持续滚动的增量;分权则人尽其能,权力则会有最大限度地发挥;而即使是功名心,任正非也经常将某个自己的观点的“发明权”硬生生地转嫁予某个同僚或部属——“我要的是成功,面子是虚的,不能当饭吃”“面子是给狗吃的”。
“活下去”是华为发展的最大动力,也是它曾经最低和最高的组织纲领;“活下去”的唯一法宝是奋斗与进取,是血与泪的付出。而“一起活下去”,与员工、客户、竞争对手一起共存共荣、共同分享和共同发展则是长期“活下去”的必要前提。如果客户被“竭泽而渔”并走向衰落,华为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全部理由;员工不能从公司发展中充分分享成果,利益大幅倾斜于股东和少数管理层,公司能持续、健康地“活下去”吗?而缺失了竞争,对行业既是灾难,对独霸天下的唯一“王者”来说,也预示着从巅峰走向深渊:恐龙是如何走向灭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