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5、6岁吧,皮肤黑黑,一只手抓着支撑站牌的铁杠,重心落在紧贴铁杠的单腿上,歪斜着小小的身躯摇来晃去;另一只手扣扣鼻孔看一眼再弹出去,接着伸长指头随身体有节律的水平挥动,嘴角难掩浅浅的较劲,像是在感应自己制造出的一小片一小片的空气流动。一件米黄色的棉布小马褂,一条同质地的大地色小长裤,一双前脚尖绣有虎头图案的黑麻鞋(陕西关中农村一带称凉鞋为麻鞋)。不用仔细打量——这是一个生活在细密黄土中的小家伙。
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乱转,看看行人看看车辆,像个了无痕迹的小侦探;漂亮的耳朵灵巧淘气,安静得竖在小脑袋两侧,像在思考什么,一刻也听不下来。他是来等车的,但“等”不是他的事,要坐的车来了身旁的大人自会喊他。显然他不是搭我乘的这路。
我站在窗户的位置——他正前方的车上。从车停到车开不足一分钟,他占据了我眼睛的全部。
曾经的我也是这样,不同的是我是女孩儿。从乡下初来城里时我9岁。
因为一句普通话都不会,别人问我问题或有意与我闲谈时,一度我只用点头或摇头作答,逼不得已只说最简单的字词“是”或“不是”,“有”或“没有”。请、谢谢、对不起、没关系、不好意思、再见,统统不懂说,因为没人教,我来的那个群体之间不使用这些。起初同学互传我可能是哑巴,过了几天又传我是那种可以说几个字的半语人。
不懂分辨公交的来向去向,必须乘车去某地时总搞不清到底是在马路这边的站牌下等还是得去对面啊?喜欢闻汽车尾气,每每有车子自身旁过往,总是憋足了劲能多吸就多吸,吸进后强忍住不吐出,直到忍不住了觉得可能马上要断气了才幽幽地呼出来,因为在“我们那儿”这气这味少见又贵重。
哈哈哈……儿时的别样趣事!
16年过去了,我在城市读了小学读了中学读了本科在读硕士,我所接受的全部教育告诉我:世界不分人种,更没有人等;城乡各有特色互有需求彼此补充;不同是为了多彩为了平等为了珍惜为了互敬互爱,丰富才有比较才有甄别才有选择才有塑造。
就那么一瞥,就那么一分钟,就那么一个小人儿,给了我对美好的升华!
宝贝儿,你是来城里做什么的?走亲戚,旅游,看病,陪大人办事,还是本来在老家被爷爷奶奶带现在回城要和爸爸妈妈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