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会走路。握方向盘的人会开车。女人在街上会走路。女人握方向盘就不会开车吗?”
遇有生命中的关卡,女人说话便像喝烂的醉汉,不依循礼貌措辞,刺扎扎地尖刻,急吼吼地追询。
“你有开车的驾照吗?”男人露出一派疑问句似的表情。
女人气得要昏。“驾照?原来只是个驾照的问题?那满街上的人都有,我就不能?驾照是银河?是不明飞行物?”
“你先把驾照拿出来。”男人极理性冷峻。女人转身上街,买回一本考驾照的书,认真看了一个晚上后,笔试就顺利通过了。当她以悠闲的好心情,向男人展示笔试驾照的时候,男人只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
女人握着方向盘,上路学车去了。
按俗规民言:学车最好不要亲人教。女人取消了男人教车的资格,省得他心存杂念,怨言不断。
驾校的老师较严厉,且有唠叨之嫌。女人觉得选择一个胆大如虎、心细如鼠的好朋友当老师,感受上可能会好一点。第一,敢教她,第二,安全,第三,可以一次性地就把车试关通过。
女人开车前,老师先把要领说白了。“安全带先系好,座位及前后的镜子要调整到位。”
“车线要开直,眼光要往远看。远处黄灯一闪,踩油门的脚就放开。”
“车闸要踩得稳,开车时要注意旁边的车速路牌和交通标志。”
“转弯时,先打指示灯,前后左右看清楚了,再决定是否转弯。”
老师不断地告诫女人,然后向女人发出指令说:现在我们把车拐入左边的山道。
崎岖不平的泥泞山路,没有人烟,是个练车的好去处。但窄得一边河、一边山的如大兵压境。偶尔有车辆从对面开过来时,女人心惊肉跳得像要撞上去似的,却又怕躲得太过了,顾此失彼翻到大河里去。
一向以为开车没什么难的女人,这回紧握着方向盘,神经绷得极紧。头开始有点犯晕。她像服了刑役般地,连肌肉都紧张得生疼。
女人回到家里,有被打倒的感觉。她的男人有些激动。那是一种女人处在弱势时,男性才拥有的高大丰满感。
女人没有说话,只在那里低头反思:一直以来,是否太高估了自己。那种手脚脑并用的劳作,配合不当,路试驾照真无法考下来。
男人说:不要难过嘛,这世上不会开车的女人有很多,不开车的人生,也没什么委屈的。车开得不稳当,警察会吊销你的驾照;撞着了别人,害人还害己;停车停错地方,罚款单罚得你双眼都直愣;山村野外的,万一车坏了,你叫上帝都不灵……
女人用被子蒙住头,隔开男人说话的声道。她今夜的精神、身体都很有些疲惫。男人倒想去好好抱抱她,安慰她一番,让她感受自己宽大的胸怀。
转日,女人调整好精神,又上公路练车去了。那一天,绿色交通灯一路路地高照,女人想练练踩刹车不让车子晃动的技巧,却一直没有捞着机会。她索性踩足油门勇往直前,心里有几番孩提时的欢动,她觉得照此下去,驾着车,就可以去很远的城市了。
老师指令她转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农庄大道,学三角倒车。调头的时候,女人把进挡错摆在倒挡的位置上,结果一踩油门,车屁股倒进了河塘里。胆大心细、沉着沉静的老师竟表扬女人挺机敏的,说她反应快,没把整辆车子都一起倒进去。
斜坡太大,老师只能下到河里去推。女人在前面发动引擎,老师在后面使劲。结果车后轮卷起来的河泥,溅得老师一头一脸满是污秽。
男人愤怒了:“瞧你每天都在干什么?不行就不练。摆什么聪明架式?一天不如一天的。你这么练下去,回不来的日子也快了。”男人还说:“有位老人学开车,怪儿子教得不耐心,结果让驾校的老师教。老师教完后对他儿子偷偷讲:最好不要让你老爸上路,我是为别人着想。他会把人都吓死的,有人过马路,他不踩刹车,尽踩油门。”
女人确实有些气馁。每次练完车,怎么都像哀兵败将?她觉得很对不起朋友,也许自己这辈子真的只能走路,而不会开车了。
男人又说:马路是虎口,天天会吃人。要是别人坐你的车,我看得准备几十个尿袋才行。
女人后来竟然把车子开到几百里地之外去了。虽然她能进能退,能倒能转,能上高速公路。但她开车时,还不完全习惯于看交通路牌,性子急的时候还喜欢超车。有一次转弯的时候,正超着前面的一辆货车,还没有越过它车头的时候,左面的拐角上突然出现了一辆高速驶来的长途大巴士,而右道的车与车之间,都排得一辆接着一辆,左道急速而来的巴士眼看就要撞上女人的车了,就在那最后的一瞬间,生死相逼的时刻,女人竟天助似的,给她在右道上挤出了一个车位,后面一溜烟的货车,当时被女人逼得都差点翻沟里去了。
男人在一段时间后,知道女人超车险情时,竟吓出一身冷汗,他大喊一声“拿条毛巾来”。
女人就这么一惊一乍地学完了她整个开车的教程,但她过后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去及时参加路考。男人讥讽她的时候,女人也没有刺扎扎地尖刻、急吼吼地向他追询。学车过程中,女人看到了自身很大的薄弱点,悟出了男人因为珍爱才对她有着知根知底的洞察力。她明白考路试驾照并不太难,真正难的,是生命安全的无形驾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