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自谓 " 莫 " 言,笔下却是千言万语。不论题材为何,他那滔滔不绝、丰富辗转的辞锋,总是他的注册商标。这大约是小说家自嘲或自许的游戏 了。也因为这千言万语,又引来文学批评者千百附丽的声音。谈论莫言的种种,从女性主义到国族论述,这几年还真造就不少会议及学位论文。但学院里的众声嘈杂,莫言似乎一概 " 默 " 言以对,纸上文章提小说家的最后寄托的种种 " 说法 " ,必须建立在这层自知之明上。
莫言出身于山东省高密县一个农民家庭。高密偏处胶东半岛一隅,土地贫瘠、民情朴陋,不曾以文风知名。莫言小学读到五年级,因文化大革命爆发辍学。从十一岁到十七岁,他成了真正的农民。之后他进入工厂作临时工,几经辗转,终于离开家乡,加入军队。行伍生涯这余,年轻的莫言却独对文学发生兴趣,而启动莫言创作的最大灵感,不是别的,正是他故乡高密的一景一物。
莫言从事创作的动机及经历,很使我们想到三十年代乡土文学大师沈从文。沈来自闭塞落后的湘西,少小从军,转战西南。尽管客观环境动荡不已,这位汀西少年对文学依然一往情深。在二十岁那年,他离开军队,远赴北京。再经过几年锻炼,他要凭着对故乡风物的追溯,倾倒一辈新文学读者。我们今天论现代乡土文学的茁壮,也必自此始。
或有识者要指出,莫言的小说瑰丽曲折,与沈从文那样清淡沈静的作品,其实颇有不同。的确,谈论沈从文的当代伟人,汪曾祺、阿城、何立什,用至早期的贾平凹才更有可资比照之处。但我却以为尽管莫言与沈从文的风格 、题材大相径庭,两者在营造原乡野,化腐朽为神奇的抱负上,倒是有志一同。湘西原是穷乡僻壤,在沈从文的笔下竟以焕发出旷世的幽深情境,令人无限向往低徊。而面对高密的莽莽野地,莫言巧为敷衍穿插,从而使一则又一则的传奇故事于焉浮现。
更重要的是,沈从文写湘西,总已意识虚构与现实、遐想与历史间的微妙互动。在他的《边城》一侧,《长河》之畔,早有无限文学地理的传承;湘西相传《楚辞》屈原行吟放歌的所在,更是陶潜桃花源的遗址!原乡的情怀与乌托邦的想象,不能再分彼此。无独有偶,莫言写高密东北乡,不曾忘记他的神思奇想也是其来有自。离高密数百里路的淄川,就是《聊斋志异》作者薄松龄的故乡,而我们都知道《水浒》英雄的忠义事迹,起源自南宋山东。就此来看《红高粱家族 》中的铁马金戈,或《神聊》系列中的鬼怪神魔,莫言私淑前人的用心,可以思过半矣。现代中国文学有太多乡土作家把故乡当作创作的蓝本,但真正能超越模拟照映的简单技法,而不断赋予读者想象余地者,毕竟并不多见。莫言以高密东北乡为中心,所辐辏出的红高粱族裔传奇,因此堪称为当代大陆小说提供了最重要的一所历史空间。
我所谓的 " 历史空间 " ,包括却不限于传统那种时与空、历史与原乡的辩证话题。 " 历史空间 " 指的是像莫言这类作家如何将线性的历史叙述及憧憬立体化,以具象的人事活动及场所,为流变的历史定位。巴赫金( Bakhtin )早就告诉我们,小说中时空交会的定点往往是叙述动机的发源地。以莫言的高密东北乡为例,评者可说莫言凭此又建立了一套城与乡、进步与落后、文明与自然的价值对比。但这种主题学式的模拟有其限制。我要强调莫言的纸上原乡原就是叙述的产物,是历史想象的结晶。与其说他的寻根作品重现某一地理环境下的种种风貌,不如说它们展现又一时空焦点符号,落实历史辩证的范畴。
于是在《红高粱家族》里,那片广袤狂野的高梁地也正是演义一段现代革命历史的舞台。我们听到(也似看到)叙述者驰骋在历史、回忆,与幻想的 " 旷野 " 上。从密密麻麻的红高粱中,他偷窥 " 我爷爷 " 、 " 我奶奶 " 的艳情邂逅;天雷勾动地火,他家族人物奇诡冒险,于是浩然展开:酿酒的神奇配方,江湖的快意恩仇,还有抗日的血泪牺牲,无不令人叹为观止。过去与未来,欲望与狂想,一下子在莫言小说中,化为血肉凝成的风景。
在过分架空历史(宿命)意义的环境里,莫言将历史空间化、局部化的作法,不啻肯定了生命经验本身的重要性。另一方面,莫言敢于运用最结实的文字象征,重新装饰他所催生的乡土情境,无疑又开拓了历史空间无限的奇诡可能。像中篇《大风》里那场惊天动地的狂风,《狗道 》中五彩斑斓、争食人尸的野狗,《红蝗》中铺天盖地而来的蝗祸,《秋水》及《战友重逢》中的滚滚洪水,既幻亦真,皆是佳例。
相对于《红高粱家族》。所创造的炫丽空间,莫言另一类小说如《爆炸》、《枯河》、《白狗秋千架》、《欢乐》等,似乎执意回到现实泥沼,显现乡愁不足不外人道的一面。这两种类型的原乡想象已自展开了互相辩证的力量。《白狗秋千架》一作尤其具有强烈文学史嘲讽意图。故事中的叙述者是个受过教育、抽暇返乡的年轻人。故乡贫瘠伧俗依旧,并不能带给他任何美好印象。惟有在高粱地边巧遇儿时的玩伴时,方才勾起他一些青梅竹马式的回忆。只是当年的娉娉少女自秋千架跌下,瞎了一只眼,委屈嫁了个哑丈夫,生了三个不会说话的孩子。面对年轻返乡者的似水乡愁,她的回答是: " 有甚好想的,这破地方……高粱地里像他妈 # 的蒸笼一样,快把人蒸熟了。 " 《红高梁》里的激昂浪漫视景,哪里还能得见?
近年莫言将历史空间的构筑,更延伸至其它面向。在《十三步》中,故事的主角是个关在铁笼中的疯子,靠观众(听众)喂食粉笔,吐也一段段不可思议的故事。莫言的用心在此不言可喻。牢笼之中的方寸之地,是主角无可奈何的限制,但吊诡的是,牢笼的禁锢使他匪夷所思的狂想,有了 " 出路 " 。作为听众的 " 我们 " ,置身牢笼之外,却深为笼内人的故事所吸引,而不自觉地成不他的传声筒。这场奇异的叙述过程。代表莫言思考语言与空间相对关系的极致。诚如香港学者陈清侨所言, " 在昏乱的逻辑与逼人的形势下,我们无法不抓住眼前最锋利的刀刃或者最稀奇古怪的粉笔,在千篇万卷的故事中杀出一条生路,去涂上一幅让自己可以站得住脚的幻象,一个铁条约。 " 我们都是(历史的、语言的)笼中人。 《十三步》的情境荒诞无稽,每每使读者有不知伊于胡底的危机感,但莫言正要藉此拆散我们安身立命的阅读位置。
莫言作品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历史记忆与时间叙述的问题。面对滔滔史话,《红高粱家族》中的叙述者回溯我爷爷、我奶奶那一代的人物在红高粱地里奠下基业,豪情壮志,何等地风流气魄。随着故事发展,家史与国史逐渐合而为一,以抗战时期我爷爷、我奶奶游击歼敌为高潮。莫言似乎有意向《吕粱英雄传》、《新儿女英雄传》,以迄《林海雪原》的一脉革命历史小说传统致敬,但他的革命历史并不承诺任何终极意义。作为家族传人,《红高粱家族》的叙述者只遥想当年父祖的英勇行径,或追记他们日后在种种革命运动中的磨难。莫言有能力把我们带回历史的现场,甚至深入人物的内心意识;但他又提醒我们,历史原来是可以不断改写的。时间叙述的线索原来是可以前后错置、主客交流的。《红高梁家族》纵横三代家史,俨然为现代主流叙事的时间表背书。但莫言真正要写的,恐怕恰恰相反。文化大革命后, " 大叙述 " 逻辑掩退,莫方凭独特的文字所形成的狂绷演义,本身就是一种新的历史力量。如果当年的历史叙述以雄浑眩美( sublime )是尚,那么莫言所执着的,应是一种丑怪荒诞( grotesque )的美学及史观。
类似的问题在《十三步》里有了极不同的表达方式。所谓的 " 十三步 " 书中并没有明确指涉,它可以代表了生命中的不可测变量,叙述逻辑上的逆反,或如陈清侨的所谓,历史意识中的黑洞 。小说中的听众围着笼中人,猜测后者痴言疯语的 " 意义 " ,欲罢不能。 " 你也被他拉进了故事之中,你与他共同纺织着这故事,……你预感到自己没有力量与这故事的逻辑抗争……你的命运控制在笼中人手中。 " 在倾听叙述及重述的过程中,我们与笼中人撕扯,拉锯彼此所占的语义、知识及权力位置或欲言又止,或意犹未尽,或言不及义,而就在种种语言难尽其妙、而又不知所云的时刻, " 历史的味道,涌上心头。 "
到了《酒国》,莫言又加辟蹊径。书中侦探缉凶的情节,隐约透露了一种追本溯源 、找寻真相的诠释学( hermeneutic )意图但莫言一路写来,横生枝节。他所岔出的闲话、废话、笑话、余话,比情节主干其实更有看头。像写农户竟销 " 肉孩 " 的怪态,像相传为猿猴所造 的 " 猿酒 " 由来,活龙活现,真假不分。不仅此也,书中安排叙述者莫言与一个三流作家间书信往还,大谈文学创作的窍门。好人与坏人、好文学与坏文学、历史正义与历史不义的问题,一起溶入五味杂陈的叙述中。恰如书中大量的渲染的排泄意象一样,小说的进展越往后越易放难收,终在排山倒海的秽物与文字障中,不了了之。莫言的叙述在刻意模拟从清醒到迷醉的过程么?或正如希腊神话中的酒神巴库司( Bacchus )般,挑起了纵欲狂乱的欢乐,却也在欢乐中惨遭肢解分食的命运?
在书写大块文章的同时,莫言在一九九三年又推出了一系列名为《神聊》的短篇。这些作品短小精悍,有的讲奇人异事,有的讲鬼怪玄狐,很有点笔记小说信手拈来,自而篇章的的姿态。像《铁孩》写大炼钢铁时期,两个小孩靠 " 吃 " 破铜铁为生的怪事,像《渔》写渔人夜遇艳鬼,转世重生的鬼话;又像《神嫖》写一个寡人有疾的乡绅,召众妓寻欢,竟发乎情止乎礼的高级嫖经。莫言自承此期作品 " 鬼气 " 愈重,徘徊大历史的缝隙边缘,他也只有全做聊胜于无的神聊吧 -- 三百年前的同乡薄松龄到底是阴魂不散。 " 太平之世,人鬼相分;今日之世,人鬼相杂。 " 《神聊》系列看似无所为而为,莫言的感喟自在其中。《红耳朵》以一个败家子散尽家财的荒唐事为经,以他那对有如性器官的招风大耳为纬,侧写一段现代轶事。阴阳怪气,荒诞不经,基本上仍承继了《神聊》式的趣味。
《丰乳肥臀》是莫言一九九六年的力作,名称耸动,分量也十分胖大。这本小说近五十万字,写一位中国北方农村妇女如何在最艰困的情形下,拉拔大九个孩子。故事始自抗战前夕,终于九十年代中,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皆尽涵括在内。藉母爱来颂扬 " 感时忧国 " 的块垒,是 " 五四 " 以来作家最拿手的艰戏; " 大地之母 " 型的人物,在现代小说史中怕不早就人满为患?但莫言别有用心。他在母亲 " 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于一身 " ,可是所生的孩子个个都是野种,长大了又乱成一团。绝不成龙成凤。
《丰乳肥臀 》的叙述者上官金童应是莫言小说中,最令人难忘的人物之一。金童是妈妈的独子,爸爸是瑞典来的神父,横死于抗战。金童的一辈子见证了中国天翻地覆的每一刻,但天下大事哪里比得上他母亲的姐妹的爱人的乳头重要 ?看莫言写天上万乳攒动,地下摸奶盛会的几章,足以令人叹为观止。莫言一向以行文奇诡瑰丽为能事,如今看来,当年的《红高梁家族》倒是牛刀小试了。
八十年代以来的 " 寻根 " 与 " 先锋 " 运动,莫言都躬逢其盛,而且游走其间,不拘一格。进一步说,莫言角色,也是出虚入实,难以概括。从早期《透明的红萝卜》中的少年叙述,到晚近《丰乳肥臀 》中恋乳狂患者告白,莫言的人物已一再显示世人的面目千变万化,既不 " 红、光、亮 " ,也不 " 高、大、全 " 。他(她)们不只饱七情六欲,而且嬉笑怒骂,无所不为。究其极,他(她)相互碰撞,变形,遁世投胎,借尸还魂。这些人物的行径当然体现魔幻写实( magic realism )的特征,而古中国传奇志怪的影响,又何尝须臾稍离?
莫言许多作品中的 " 我 " ,形貌各异,思路婉转,颇可一观。例如《白狗秋千架》中,巧遇儿时玩伴的大学生,在乡愁回忆与丑陋现实中进退两难;在《红蝗》中的年轻人先有艳遇,随后见识铺天盖地的蝗祸;在《枯河》中受到委屈、无从发泄的沁男孩,最后以非常手段对成人社会作非常的控诉;又像在《爆炸》中,困于婚姻及家庭陷井中的青年男子,栖栖惶惶,终以爆炸性的肢体动作,暂求解脱。莫言小说中的 " 小我 " 以他们卑微古怪的方式,重新定义作人的代价,也重新召唤一已想象欲望的能力。
莫言有意调侃 " 我 " 们这一辈风云涣散,何复父祖当年所经过的大风大浪 。中篇《父亲在民夫连里》写一九四八年间,父亲(即《红高粱家族》的父亲)率领一队民夫为解放军赶运粮草,出生入死,完成任务。 " 农民英雄 " 的范本与江湖侠义的情境合而为一,
读来果然精彩。大队民夫寒科裸身运粮渡河的一景,既亲切又雄壮,尤其可见莫言说故事的魅力。但另一方面,他们为了任务,忍饥挨冻,甚至不惜枪杀围堵的女性饥民,所牵涉的道德两难,不禁启人疑窦。但为国献身,毕竟是他们一辈的无上律令。
由此再回溯到《红高梁家族》我爷爷、我奶奶开垦红高梁家乡的往事,草莽英雄儿女,江湖恩仇血泪,色彩斑斓,炫人耳目。识者可以指出,莫言烈写民初侠情故事,其实可以和台湾的司马中原相提并论,司马的《荒原》、《狂风沙》、《路客与刀客》等系列作品,早成中国乡土传奇的经典。不同的是,司马所恃 的是个 " 说书人 " 般的叙事主体,世故老到,充满乡愁,对往事殆无所疑。莫言以第一人称回溯我爷爷我奶奶的历险,却穿插自身的思绪评论,时有忧疑矛盾之处,他因此建构也同时解构了对家史及国史的幻想与信念。
识者也可能指出,莫言对女性角色的塑造想象,不如男性角色有力。莫言小说的阳刚趣味的确胜过其它,女性就算容有一席之地,也以母亲、奶奶形象致胜。但部分作品还是看得出他勉力为之的痕迹。《白狗秋千架》的高潮是叙述者匆匆离乡他去时,赫然见到一个村妇挡路。我们都还记得这名村妇与叙述者幼年的情谊及长大后的不幸遭遇。她对叙述者的要求无他,就是到高粱地里苟合一次:她与哑巴丈夫已经生了三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她要一个 " 能说话 " 的孩子。莫言以一个女性农民肉体的要求,揶揄男性知识分子纸上谈兵的习惯。当鲁迅 " 救救孩子 " 的呐喊被 " 落实 " 到农妇苟且求欢的行为上时, " 五四 " 以来那套人道写实论述,已遭瓦解。
在中篇《白棉花》里,我们则看到文革中期一个棉花厂女工方碧玉为爱情抗争,死而后已。在那些晦暗的日子里,方和她的心上人不畏外力,夜夜棉花垛中暗筑爱巢,落得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这篇小说原为张艺谋电影企划所作,难免凿痕处处;写方碧玉的一身武功及神秘下落,尤嫌过于造作。但莫言向女性致敬的用心,总算点到为止。
莫言国度中的子民,充满活力。而且绝不拘于一端。他(她)们为国家主义,或为兄弟义气,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他(她)追求人之大欲,一样锐不可当。《红高梁家族》之所以出手不凡,正在于叙述者追溯家史,追到了我爷爷如何强抢了我奶奶,在高梁地中强暴了她,从此展开了了惊天动地的故事 。但随着历史的演化,中国(男人)的欲望却每下愈况。在《天堂蒜薹之歌》这类的作品中,被 压抑的情欲仍然四处找寻出路,引起危机四伏。到《酒国》, " 食色性也 " 的教训,以最古怪的方式,和盘托出。但真正集欲望大观于一炉的还是《丰乳肥臀》更进一步,渲染(男性)又一种官能的震颤 -- 触觉的欲望与变奏。我们的男主人翁一生大志无他,对着女性乳房毛手毛脚而已,而且一视同仁。莫言这样的写男性对乳房的依恋,已近器官拜物狂。女性其实已彻底被物化为身体的一种性征。但在恋乳癖之余,我们知道,他根本是个性无能患者。丰乳与肥臀代表性的图腾,也何尝不是性的禁忌。
生也有涯,身形是我们存在的开始,也可成为种种礼教政治及欲力角逐的战场。莫言因此看到太多器官象征的可能,大肆发挥,成就了一出出巴赫金式身体嘉年华的闹剧场景。《幽默与趣味》中的男主人翁活着活着,退化成了猴子;《父亲在民夫连里》,父亲与他的驴子居然也能眉目传情,更不用说《酒国》中的鱼鳞少年、妖精少年、肉孩,还有《神聊》中的铁孩子。
但还有什么比《十三步》中的移身换头、大变活人、尸恋还魂等情节,更让人意识到生理身体的脆弱无助,与主体意识的游移暧昧?被肢解的身体,已经崩裂的语言,不断位移的人际关系,形成了令人晕眩的叙事网络,直指历史意识本身的断层,就在理论家亟亟找寻 " 失落的 " 主体时,莫言版的 " 变形记 " 已暗示我们人/我关系的扑朔迷离,哪 里是一二乌托邦的呐喊就可正名归位?从文体到身体、从身体到(历史)主体,谈笑之间,莫言已自展现一位世纪末中国作家的独特怀抱。
莫言企图重组回忆、落实往事,但他的方法何其令人醒目或侧目。他荤腥不忌、百味杂陈的写作姿态及形式,本就是与历史对话的利器。正经八百的评论莫言 -- 包括本文在内 -- 未免小看了他的视野及潜力。明乎此,我们又怎能不油然而兴 " 千言万语,何若莫言 " 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