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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之野:红楼迷局与埃舍尔板画

  

  扶桑《名著与名画》系列

  

  一般读众只知道《红楼梦》的另一书名叫“石头记”,并不知道“红楼梦”还另有几个备考用名,而且就红楼文本的说法——这部书的“作者”也似乎还有好几位哩。

  ——这在我初读红楼时,觉得挺新奇,后来想到,是作者故设迷局。

  书开篇不久这样写到: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指石头对他的表述),思忖半晌,将这《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大旨不过谈情,亦只实录其事,绝无伤时淫秽之病,非假拟妄称,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闻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改名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

  是啊,那石头与情僧显然无可考,而“孔梅溪”也基本无考,亦该是作者假托(因文本中此类“假托”很多),以我探得的“红楼垂直释意法”——即谐音暗喻,其意当谓“恐怕世上没有——这希罕之事”。于是,《石头记》《情僧录》《风月宝鉴》似乎就无所谓有与无,从旁释注而已。这样就只剩下曹雪芹的“悼红轩”和《金陵十二钗》了。

  ——从这一侧面看,胡适先生当年力排众议的“曹氏考证”是真有道理的。

  ——那么,我们翻回头来想,红楼梦作者到底为什么要搞这么多弯弯绕呐?

  而且红楼文本接下来的“弯弯绕”更多:“宝玉之谜”“秦可卿之谜”“黛钗之谜”“香菱之谜”“金锁之谜”“麒麟之谜”“叔嫂疯魔之谜”“薛宝琴十首怀古诗之谜”,等等。细数红楼文本当有上百个大小“谜团”,且都具多解性,甚至悖论性——这是为什么?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一幅画。

  荷兰版画大师埃舍尔的那幅著名的《画画的双手》。那画面上——有两只手,一只左手一只右手,感觉像是一个人的两只手;而这两只手各执一支画笔在画“对方”——那只右手正细心地描绘左手的衣袖,并且很快就可以画完了。而在这同一时刻,那只左手也正在执笔细心地描绘右手的衣袖,且也正好处在快要结束的部位,画面就此戛然而止。

  这样,这幅画也就把一种“迷惑”抛给了我们:究竟是那左手在画右手?还是那右手在画左手?我们不管怎么看都无法辨别开?当然,我们也能想到,这两只手无论哪一只都是画家埃舍尔的手画出来的。说来,这画跟埃舍尔的其他许多版画一样——既真实又荒谬、既有可能性又无此可能性;你说不清谁是起点?谁是终点?哪里是传统?哪里是继承?画家对于这些造成错觉又令人迷惑的空间,似乎意有独钟,总是在二维空间里把三维的物体表现得既分割又对称,又循环连续着,而冷静思考之又是那么的矛盾与悖理。

  ——那么,吊诡的埃舍尔大师到底想要用这画传递给我们些什么信息呢?

  于是我想,埃舍尔大师肯定跟曹雪芹大师一样,是要告诉我们一些道理的。而且是很深的、不能明言的、要求我们用自己的思维来感受品正考量的、似乎无法来确准定义的道理。想来想去,用现有语汇我只能称“她”为“或然论”或叫“或然判断”“或然思维”。

  ——说来,这也是印度古老的耆那教哲学的余韵。

  红楼作者的纠结用心是潜隐在小说文本的情节之中的。而他真正的意达,又远在文本文字之外。他用编造故事、自圆其说,乃至谐音暗喻、模糊逻辑、偷换概念等手段,都是来干扰读众思维,使读众一翻开这部书不知不觉就陷入一种思索的“陷阱”里——先追索起这本书的作者到底是谁?这书的名字该用哪个为好?等等。这是什么?小说艺术——即“阅读陷阱”或叫“悬念”之类。更重要的是,曹翁是要用这种具“或然论”的认识方法向观读者的智商发起挑战。因为,曹翁深知被几千年皇道统文化禁锢而智障甚深的华族人的认识论的单一与顽固,不用“或然分析”的方法剌激,人们思想难脱窠臼。而这种有意启迪读者搞“或然判断”的意绪,将随小说的展开,作者再不断抛出其他“谜团”进一步启迪读者;以便由一种思索最终构成红楼艺术的“或然论”这一概念。否则,钻进死胡同便成了可笑笨伯。而以往我们的许多红学家大多钻进了一些死胡同。因他们或多或少都残留着皇统文化教习,于是智障了——这实在不是他们的愿望和努力能转变得了的。而这“或然论”概念非但把红楼整部小说内涵加深,同时又能使读过这部小说的人的思维得以提升。这种“红楼或然论”的目的,是要我们“临假求真”、“诸假中再求真”。文中几次提到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绝妙对联,就是启示这“或然判断”的标识语。这是作者的创作方法论和暗示给读众的阅读方法论的最完美结合。

  那么,我们翻过来再看埃舍尔的《画画的双手》。这画所传递给我们思维的信息,也跟曹翁一样,是要启迪人们作“或然思索、或然判断”的;从而提高我们的智性。因为我们眼下的世界太复杂,充斥着不确定性、未知性、悖逆性,悖论之理潜于社会各个角落,许多事物,只要从另一角度看就截然相反了。生活中,人们逐渐丧失了统一的价值判断,“偶然法则”常被奉若至宝,人的心魂呈碎片化——不能再用单一思维、以表面条件来断定好与坏、正确与不正确、光明与不光明的……当然,这肯定不说明一切都是无定论的、一切都是虚无的。但这一切都须我们的思维方法多角度、多层面、具分析意义的。而此种启迪人类思维的责任,自然就被人类的“白马群落”——文学艺术家主动担承起来。

  这既是文学艺术家的职能,也是他们的责任人生所系,更是他们的功德——于是,《红楼梦》成了中国文化的万里长城,埃舍尔版画的哲学意义也超越了印象派现代派绘画。

  

  (作者又名余辔扶桑;此文刊发于2011年4期《散文百家》,后略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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