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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蓉:《词话丛编》中有关杜甫资料辑证

   唐圭璋所编《词话丛编》(中华书局一九八六年版)一书,钩沉简金,广罗群籍,搜辑宋至近代诸家词话八十五种,为词学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据《词话丛编索引》,全书有二十余处涉及到杜甫(已知见的《索引》遗漏处亦有二十余处,见文末附录)。材料虽不多,但对我们了解杜诗在词的发展过程中所起的特殊作用颇有积极意义。故特将其辑出,并分类加以考证,以见历代词学理论家们对杜诗独具只眼的评价,以及对诗圣的一片景仰之情。

     一、词学理论家对杜诗整体风格的评价

   宋吴曾《能改斋词话》卷一“乐府尘土黄词”条

   殿中侍御史刘公次庄中叟,元祐中罢官,寄居临江军之新淦,尝往来袁州。时有一倡,为郡官所据,太守怒之,逐出境外。中叟感其事而作乐府《尘土黄》,并《译》、《笺》凡三章。其《序》曰:“崔徽、霍玉、爱爱等事,昔日歌之,非特为二三子而作也。然遣语叙情,虽为诗曲,而参比乐府,则失古远矣。故自唐以来,杜甫则壮丽结约,如龙骧虎伏,容止有威。李白则飘扬振激,如浮云转石,势不可遏。李贺则摘裂险绝,务为难及,曾无一点尘婴之。张籍则平易优游,足有雅思,而气骨差弱。世异才殊,体随之变,亦其势也。余比感宜春事,作《尘土黄》一首,虽不足方驾汉魏,而讨本探源,或庶几焉。既又为之《译》,为之《笺》,其义类虽同,至于浅深远近,要自以意考之耳。(其《词》、《译》、《笺》凡三章略。见《词话丛编》137页)

   按:刘次庄,字中叟,长沙人。宋神宗熙宁六年(1073)进士,累官至殿中侍御史。元祐中谪居新淦(今江西清江县),筑室东山寺前,俯瞰清流,自谓有濠梁间趣,因号戏鱼翁。其临摹古帖,最得其真,著有《法帖释文》。博洽淹贯,词翰绝伦,惜文集今不存,《宋诗纪事》卷二六收其诗三首。此《序》文评“杜甫则壮丽结约,如龙骧虎伏,容止有威”,是对杜诗整体风格恰当形象、简约中肯的评价。

   清田同之《西圃词说》“王士祯论词”条

   渔洋王司寇云:“自七调五十五曲之外,如王之涣《凉州》,白居易《柳枝》,王维《渭城》,流传尤盛。此外虽以李白、杜甫、李绅、张籍之流,因事创调,篇什繁多,要其音节皆不可歌。诗之为功既穷,而声音之秘,势不能无所寄,于是温、韦生而《花间》作,李、晏出而《草堂》兴,此诗之余,而乐府之变也。语其正,则南唐二主为之祖,至漱玉、淮海而极盛,高、史其嗣响也。语其变,则眉山导其源,至稼轩、放翁而尽变,陈、刘其余波也。有诗人之词,唐、蜀、五代诸人是也。文人之词,晏、欧、秦、李诸君子是也。有词人之词,柳永、周美成、康与之之属是也。有英雄之词,苏、陆、辛、刘是也。至是声音之道,乃臻极致,而词之为功,虽百变而不穷。《花间》、《草堂》尚已。《花庵》博而杂。《尊前》约以疏。《词统》一编,稍撮诸家之胜。然详于隆万,略于启祯,故又有《倚声》续《花间》、《草堂》之后。(见《词话丛编1451页)

   按:此条论词的源流派别,言简意赅,见《带经堂集》卷四十一、《渔洋文》卷三《倚声集序》。况周颐《蕙风词话续编》卷一亦引此段文字,见《词话丛编》4545页。据郭茂倩《乐府诗集》,李白有乐府诗一百二十二首,杜甫二十四首,张籍五十三首,无李绅之作。杜甫的二十四首乐府诗中,《兵车行》、《哀王孙》、《哀江头》、《悲青坂》、《悲陈陶》、《大麦行》、《丽人行》等当属“因事创调”之作。故王士祯此云李杜诸人“因事创调,篇什繁多,要其音节皆不可歌”,确矣。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七“李杜不同”条

   或问杜陵何以不学骚。余曰:此不可一概论也。大约自风骚以迄太白,皆一线相承。其间惟彭泽一源,超然物外。正如巢、许、夷、齐,有不可以常理论。至杜陵,负其倚天拔地之才,更欲驾风骚而上之,则有所不能。仅于风骚中求门户,又若有所不甘。故别建旗鼓,以求胜于古人。诗至杜陵而圣,亦诗至杜陵而变。顾其力量充满,意境沉郁。嗣后为诗者,举不能出其范围,而古调不复弹矣。故余谓自风骚以迄太白,诗之正也,诗之古也。杜陵而后,诗之变也。自有杜陵,后之学诗者,更不能求风骚之所在,而亦不得不以杜陵为止境。韩、苏且列门墙,何论余子。昔人谓杜陵为诗中之秦始皇(言其变古也),亦是快论。(见《词话丛编》3940页)

   按:此条论杜诗对传统诗歌风格的继承与发展,兹再引前人对此问题的论述数条以证之。王安石云:“太白歌诗,豪宕飘逸,人固莫及。然其格止于此而已,不知变也。至于子美,则悲欢穷泰,发敛抑扬,疾徐纵横,无施不可。”(《杜诗镜铨》附录三)胡应麟云:“大概杜有三难:极盛难继,首创难工,遘衰难挽。子建以至太白,诗家能事都尽,杜后起集其大成,一也;排律近体,前人未备,伐山道源,为百世师,二也;开元既往,大历继兴,砥柱其间,唐以复振,三也。”(《诗薮·内编》卷五)潘德舆云:“予考陆象山曰:‘诗学原于赓歌,委于《风》、《雅》。《风》、《雅》之变,壅而溢者也,《骚》又其流也。《子虚》、《长杨》作,而《骚》几亡。黄初而降,日以渐矣。唯彭泽一源,与众殊趋,而玩嗜者少。隋、唐之间,否亦极矣;杜陵之出,爱君悼时,追蹑《风》、《雅》,才力宏厚伟然,足镇浮靡,诗为之中兴。’此数行文字,能贯三四千年诗教源流,又洞悉少陵深处,语意笔力,皆臻绝顶,乃可谓遒劲简括耳。以作杜公传赞,庶几不愧。”(《养一斋李杜诗话》卷二)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七“世人论李杜多不知本原”条

   世人论诗,多以太白之纵横超逸为变。而以杜陵之整齐严肃为正。此第论形骸,不知本原也。太白一生大本领,全在《古风》五十五首。今读其诗,何等朴拙,何等忠厚。至如《蜀道难》、《行路难》、《天姥吟》、《鸣皋行》等篇,粗而不精,枝而不理,绝非太白高作。若杜陵忠爱之忱,千古共见。而发为歌吟,则无一篇不与古人为敌。其阴狠在骨,更不可以常理论。故余尝谓太白诗,谨守古人绳墨,亦步亦趋,不敢相背。至杜陵乃真与古人为敌,而变化不可测矣。固由读破万卷,研琢功深。亦实为古今迈等绝伦之才,断不能率循规矩,受古人羁缚也。但可为知者道,难与俗人言。(见《词话丛编》3941页)

   按:此条论李杜诗风之本源,前人亦有论述。胡应麟云:“乐府则太白擅奇古今,少陵嗣迹《风》、《雅》。《蜀道难》、《远别离》等篇,出鬼入神,惝恍莫测。”(《诗薮·内编》卷二)潘德舆云:“朱子曰:‘李太白诗,非无法度,乃从容于法度之中,盖圣于诗者。’按古今论太白诗者众矣,以朱子此论为极则,他人形容赞美累千百言,皆非太白真相知者,以本不知诗教源流。故子美为诗圣,而太白则谓之诗仙,万口熟诵,牢不可破。”(《养一斋李杜诗话》卷一)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七“升庵论李杜优劣”条

   今之尊李抑杜者,每以李之劣处,为李之优。而以杜之优处,为杜之劣。不独非杜之知己,并非李之知己矣。杨升庵其甚焉者也。(见《词话丛编》3941页)

   按:杨慎评李杜诗云:“余谓太白诗,仙翁剑客之语,少陵诗,雅士骚人之词;比之文,太白则《史记》,少陵则《汉书》也。”见《升庵诗话》卷十一。对此前人亦多有微词。潘德舆云:“杨升庵云:‘太白为古今诗圣语。’……而他日又谓:‘太白诗,仙翁剑客语。’何其仙圣之杂揉也?此义不明,看太白诗焉能入解,故皮袭美谓其诗:‘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非世间人语。’极力推尊,皆成幻妄。”(《养一斋李杜诗话》卷一)王仲镛先生亦辨之云:“李、杜二家,世皆宗仰,然自明代以前,论者虽多,专攻甚少。升庵于李白之故里家世,游历出处,多所考论。对于二公之襟怀抱负,诗学渊源,以至短长得失,皆综覈文史,断以己意,每发前人之所未发。又与张含合选二家诗,李诗百余首,才取全集八分之一;杜诗约二百首,取七分之一。可谓至严至精。批点不作空论,绝去明人以八股衡文之头巾气习,往往一语破的。通观所论,升庵之于李杜,总体而言,殆无轩轾;一诗一体,则敢议其优劣。人或谓其‘扬李抑杜’,未必然也。”(《升庵诗话笺证·前言》)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七“杜陵变古后不能复古”条

   诗有变古者,必有复古者(如陈伯玉扫陈、隋之习是也)。然自杜陵变古后,而后世更不能复古(自风骚至太白同出一源。杜陵而后,无敢越此老范围者,皆与古人为敌国矣)。何其霸也。不知古者,必不能变古,此陈、隋之诗所以不竞也。杜陵与古为化者也。惟其与古为化,故一变而莫可复兴。(见《词话丛编3941页)

   又:卷八“为词宜直溯风雅”条

   杜陵变古之法,不变古之理,故自杜陵变古后,而学诗者不得不从杜陵;纵有复古者,亦不过古调独弹,无与为应也。陈、朱变古之理,而并未能尽变古之法,故虽敢于变古,不能必人之中心悦而诚服其词,且不能禁人之复古。有志为词者,宜直溯《风》、《骚》,出入唐宋,乃可救陈、朱之失、勿为陈、朱辈所囿也。(见《词话丛编》3965页)

   按:此两条论后世学诗皆以杜为宗,莫能复古,盖因其已尽取古人之精华,与古为化。胡应麟云:“杜公诸作,真所谓正中有变,大而能化者。今其体调之正,规模之大,人所共知。唯变化二端,勘核未彻,故自宋以来,学杜者什九失之。不知变主格,化主境,格易见,境难窥。变则标奇越险,不主故常;化则神幼天随,从心所欲。”(《诗薮·内编》卷五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七“杜诗变古”条

   杜陵之诗,洗脱汉魏六朝面目殆尽,亦非敢于变《风》、《骚》也。特才力愈工,风雅愈远。不变而变,乃真变矣。(见《词话丛编》3942页)

   按:此条论杜诗既继承传统,又有所变化的独特风格,再引前人论述以证之。元稹云:“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古傍苏、李,气夺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庚之流离,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并序》)胡应麟云:“杜诗正而能变,变而能化,化而不失本调,不失本调而兼得众调,故绝不可及。”(《诗薮·内编》卷四)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八“碧山语无泛设”条

   诗外有诗,方是好诗。词外有词,方是好词。古人意有所寓,发之于诗词,非徒吟赏风月以自蔽惑人。少陵诗云:“甫也南北人,早为诗酒污。”具此胸次,所以卓绝千古。求之于词,旨有所归、语无泛设者,吾唯服膺碧山。(见《词话丛编》3967页)

   按:此引杜诗出自《谒文公上方》,诗云:“甫也南北人,芜蔓少耘锄。久遭诗酒污,何诗忝簪裾。”(见《全唐诗》卷二二○)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八“诗词皆有境”条

   诗有诗境,词有词境,诗词一理也。然有诗人所辟之境,词人尚未见者,则以时代先后远近不同之故。一则如渊明之诗,淡而弥永,朴而愈厚,极疏极冷,极平极正之中,自有一片热肠,缠绵往复。此陶公所以独有千古,无能为继也。求之于词,未见有造此境者。一则如杜陵之诗,包括万有,空诸倚傍,纵横博大,千变万化之中,却极沉郁顿挫,忠厚和平。此子美所以横绝古今,无与为敌也。求之于词,亦未见有造此境者。若子建之诗,飞卿词固已讥之。太白之诗,东坡词可以敌之。子昂高古,摩诘名贵,则子野、碧山,正不多让。退之生凿,柳州幽峭,则稼轩、玉田,时或过之。至谓白石似渊明,大晟似子美,则吾尚不谓然。然则词中未造之境,以待后贤者尚多也。(皆境之高者,若香山之老妪可解,卢仝、长吉之牛鬼蛇神,贾岛之寒瘦,山谷之杰骜,虽各有一境,不学无害也。)有志倚声者,可不勉诸!(见《词话丛编》3977页)

按:此条比较唐诗、宋词的著名作家的不同风格,对杜诗评价极高,认为杜诗“横绝古今,无与为敌”,不仅成为“诗圣”,词作家中亦无一人能达到如此境界。

兹再引数家评语,以见各家说法虽有异,对诗圣的景仰之情却相同。《四库全书·乐章集提要》引张端义《贵耳集》云:“项平斋言:诗当学杜诗,词当学柳词,杜诗、柳词,皆无表德,只是实说云云。”宋翔凤《词选目录序》云:“词家之有石帚(姜夔),犹诗家之有杜少陵,继往开来,文中关键。”张祥龄《词论》云:“周清真(邦彦),诗家之李东川(颀)也;姜尧章(夔),杜少陵(甫)也;吴梦窗(文英),李玉溪(商隐)也;张玉田(炎),白香山(居易)也。”邓廷祯《双砚斋词话》云:“词家之有白石(姜夔),犹书家之有逸少(王羲之),诗家之有浣花(杜甫)”。刘熙载《艺概·词曲概》云:“东坡词颇似老杜诗,以其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也。”王国维《清真先生遗事》云:“以宋词比唐诗,则东坡似太白、欧、秦似摩诘,耆卿似乐天,方回、叔原则大历十子之流。南宋唯一稼轩可比昌黎,而词中老杜,非先生(周邦彦)不可。

     二、宋词化用杜诗意境、词语举例

   明杨慎《词品》卷一“词名多取诗句”条

   词名多取诗句,如《蝶恋花》则取梁元帝“翻阶蛱蝶恋花情”。《满庭芳》则取吴融“满庭芳草易黄昏”。《点绛唇》则取江淹“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鹧鸪天》则取郑嵎“春游鸡鹿寒,家在鹧鸪天”。《惜余春》则取太白赋语。《浣溪沙》则取少陵诗意。《青玉案》则取《四愁诗》语。《菩萨蛮》,西域妇髻也。《苏幕遮》,西域妇帽也。《尉迟杯》,尉迟敬德饮酒必用大杯,故以名曲。兰陵王每入阵必先,故歌其勇。《生查子》,查,古槎字,张骞乘槎事也。《西江月》,卫万诗“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之句也。“潇湘逢故人”,柳浑诗句也。《粉蝶儿》,毛泽民词“粉蝶儿共花同活”句也。余可类推,不能悉载。(见《词话丛编》428页)

   按:清沈雄《古今词话·词品》上卷亦引此条,文字略有出入,比原文多出“《踏莎行》,取韩翃‘踏莎行草过春溪’。《多丽》,张均妓名,善瑟琶者也。《念奴娇》,玄宗宫人念奴也”数语。见《词话丛编》827页。盖今本《词品》或有佚文。《浣溪沙》,唐教坊曲名。

   任半塘《唐声诗》下编有《浣溪沙》条,云:“唐教坊舞曲,玄宗开、天间人作。敦煌曲作‘涣沙溪’。可能原是‘浣纱溪’之意。”“《教坊记》载曲名,至迟盛唐时已有曲,唯不知歌辞是七言抑杂言耳。”“《浣溪沙》三字费解,《教坊记》以与《浪淘沙》、《撒金沙》二名相次,示末字应作‘沙’。唯以唐代所有名物论,调名似应作‘纱’。本调唐名所以曰‘浣溪沙’者,疑凭乐工手记之讹。”今检杜诗,并无“浣溪沙”字样,仅《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之三(见《全唐诗》卷二二八)有“竹寒沙碧浣花溪”句,但“浣花溪”为成都地名,与西施浣纱溪无关。唐人咏西施纱事者甚多,如宋之问有《浣纱篇赠陆上人》;王维有“浣纱明月下”(《白石滩》)、“时时出浣纱”(《杂诗》)、“贫贱江头自浣纱”(《洛阳女儿行》)等句;李白有“别有浣纱吴女郎”(《和卢侍御通塘曲》)、“浣纱弄碧水”(《西施》)、“何处浣纱人”(《姑熟十咏》)、“浣纱古石今犹在”(《送祝八之江东赋得浣纱石》)等句。

   清沈雄《古今词话·词品》上卷“疏名”条

   都穆曰:《满庭芳》,取柳柳州“满庭芳草积”。《玉楼春》,取白香山“玉楼宴罢醉余春”。《霜叶飞》,取杜子美“清霜洞庭叶,故欲别时飞”。《宴清都》,取沈隐侯“朝上阊阖宫,夜宴清都阙”。又云:《风流子》,出刘良文选注,言其风美之声,流于天下,子者,男子通称。《荔枝香》,出《唐书》,贵妃生日,命小部奏新曲未有名,适进荔枝,故以名曲。《解语花》,出《天宝遗事》,亦明皇称贵妃语。《解连环》,出《庄子》,连环可解。《华胥引》,出《列子》,梦游华胥之国。《塞垣春》,出《后汉·鲜卑传》。《玉烛新》,出《尔雅》。此载《南濠诗话》者。(见《词话丛编》827页)

   按:此引明都穆《南濠诗话》论词调名多取古诗中语,见《南濠诗话》第六条。引杜诗“清霜洞庭叶,故欲别时飞”,见杜甫《送卢十四侍御护韦尚书灵榇归上都二十韵》(《全唐诗》卷二三三)。“欲”字,各本皆作“就”,无作“欲”者。

   明杨慎《词品》卷一“关山一点”条

   杜诗“关山同一点”,“点”字绝妙。东坡亦极爱之,作《洞仙歌》云:“一点明月窥人。”用其语也。《赤壁赋》云:“山高月小。”用其意也。今书坊本改“点”作“照”,语意索然。且“关山同一照”,小儿亦能之,何必杜公也。 幸《草堂诗余》可证。 (见《词话丛编》441页

   按:此引杜诗“关山同一点”,出自《玩月呈汉中王》(见《全唐诗》卷二二七)。今传杜诗诸本均作“关山同一照”。九家注引赵次公曰:“‘照’字,旧本一作‘点’,非也。‘照’字乃出《月赋》‘千里共明月’之意。”又:宋叶廷珪《海录碎事》卷一引杜甫《月诗》作“点”。《草堂诗余》(洪武本)前集卷下苏轼《洞仙歌》句下注云:“杜《月诗》:关山同一点。”仇注引《礼记·孔子闲居》“日月无私照”和崔日用诗“万里照关山”,以为“此同‘照’所本”,评杨慎“此说涉于新巧”。此条又见于《升庵诗话》卷九。王仲镛先生《升庵诗话笺证》云:“杜甫《玩月呈汉中王》诗‘关山同一点’字,胡应麟《诗薮》及《少室山房笔丛》皆辩其非。且谓东坡《洞仙歌》乃‘点’字句绝。吴天景旭《历代诗话》(卷三十七)云:‘点字较胜,工诗者自知。’引《啸余谱》坡词当为‘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九字连读。又引田子艺云:‘岑嘉州“严滩一点舟中月”;又《赤骠马歌》“草头一点疾如飞”;又“西看一点是关楼”;朱湾《白鸟翔翠微诗》“净中云一点”;张安国词“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夫月、云、风也、马也、楼也、皆谓之一点,甚奇’。然作‘关山同一照’,则有‘隔千里兮共明月’之意,且下句为‘乌鹊自多惊’,关山同照,乌鹊自惊,抒羁旅之感也,作‘照’似胜。”

   明杨慎《词品》卷二“檐花”条

   杜诗“灯前细雨檐花落”,注谓“檐下之花”,恐非。盖谓檐前雨映灯花如花尔。后人不知,或改作“檐前细雨灯花落”,则直致无味矣。宋人小词多用“檐花”字,周美成云:“浮萍破处,檐花檐影颠倒。”又云:“檐花红雨照方塘。”多,不悉记。(见《词话丛编》458页)

   按:此引杜诗“灯前细雨檐花落”,出自《醉时歌》(见《全唐诗》卷二一六)。郭知达九家注:“灯,一作檐;檐,一作灯。”又引赵次公云:“刘邈《杂诗》曰:‘檐花初照月,洞户未垂帷。’又沈如筠《杂诗怨》:‘檐花生蒙冥,孤帐日愁寂。’李暇《拟古歌》云:‘檐花照月莺对栖,空留可怜暗中啼。’丘迟《徐侍中为人赠妇诗》云:‘俱看依井蝶,共取落檐花。’檐花,似乎檐边之花也。学者不知所出,或以檐雨之细如花,或遂以檐花为檐雨之名,故特详之。”杨慎此驳赵次公注,释“檐花”词义为“檐前雨映灯花如花”,实与前人诗意不合。“檐花”一词,始见丘迟《答徐侍中为人赠妇诗》“俱看依井蝶,共取落檐花”(见《玉台新咏》卷五),据上句“依井蝶”,“落檐花”自当解为“檐下之花”。再参以“初照月”、“照月”等前人诗句,可知“檐花”不必为雨景。李白《赠秋浦》云:“檐花落酒中。”既能“落酒中”,则“檐花”更非雨中灯花之影。落者,悬也,释“檐花”为垂于檐下之蔓生植物,当更恰当。

   清许昂霄《词综偶评》 宋词

   1.章楶《水龙吟》 点画青林,全无才思。“杨花榆荚无才思”,昌黎句。时见蜂儿,仰粘轻粉。“仰蜂粘坠絮”,少陵句。(见《词话丛编》1553页)

   按:章楶《水龙吟·柳花》见《词综》卷七。此引杜诗“仰蜂粘坠絮”,出自《独酌》(见《全唐诗》卷二二六)。“坠絮”,今传杜诗诸本多作“落絮”。郭知达九家注本作“落蕊”,引赵次公云:“蜂粘花蕊是也。一作‘絮’,非。”

   2.周邦彦《满庭芳》 通首疏快,实开南宋诸公之先声。“人静乌鸢乐”,杜句也。黄芦苦竹, 出香山《琵琶行》。 (见《词话丛编》1554页)

   按:周邦彦《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见《词综》卷九。此条云:“‘人静乌鸢乐’,杜句也。”今检杜甫诗集,实无此句。此为何人诗句待查。

   3.辛弃疾《浪淘沙》 老僧夜半误鸣钟三句。与老杜“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深省”同意。(见《词话丛编》1556页)

   按:辛弃疾《浪淘沙·山寺夜坐》见《词综》卷十三。末尾三句为“老僧夜半误鸣钟,惊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此引杜句出自《游龙门奉先寺》(见《全唐诗》卷二一六)。

   4.高观国《少年游》 翻忆翠罗裙。“蔓草见罗裙”,杜句也。(见《词话丛编》1560页)

   按:高观国《少年游·草》见《词综》卷十七。此引杜句“蔓草见罗裙”,出自《琴台》(见《全唐诗》卷二二六)。

   5.史达祖《齐天乐》 细雨重移。“细雨更移橙”,杜句也。想橘友荒凉,木奴嗟怨。陪衬,木奴,柑也。草泥来趁蟹螯健。又衬。并刀寒映素手,簌簌吴盐轻点。并刀、吴盐,俱有美成词语。待惜取团圆,莫教分散。暗用合欢柑事,盖二物实一种也。人手温存,帕罗香自满。东坡诗注:赐近臣黄柑,以黄罗帕包之。又秋风早入潘郎鬓二句。用《秋兴赋序》意。便羞插宫花二句。用东坡诗意。旧吟凄断茂陵女。用《白头吟》事。人间公道唯此。用唐人诗。涅了重缁。用陆展染白发事。搔来更短。“白头搔更短”,亦唐句。郎潜几缕。“白发郎潜旧使君”,东坡句。郎潜二字,出张衡《思玄赋》。纵有黟黟。黟音伊,黑也。《秋声赋》:“黟然黑者为星星。”又后段,即东坡“拥髻无言怨未归”之意。(见《词话丛编》1560页)

   按:史达祖《齐天乐.赋橙》见《词综》卷十七。

   此引杜句“细雨更移橙”,出自《遣意二首》之一(见《全唐诗》卷二二六》。引杜句“白头搔更短”,出自《春望》(见《全唐诗》卷二二四)。

   6、陈允平《绮罗香》 以此接武梅溪,亦如骖之有勒。 溯归燕尚栖残柳。溯,迎也。共裁春夜韭。杜诗:“夜雨翦春韭。”(见《词话丛编》1563页)

   按:陈允平《绮罗香.秋雨》见《词综》卷二十。

   此引杜诗“夜雨翦春韭”,出自《赠卫八处士》(见《全唐诗》卷二一六)。

   7、周密《惜余春慢》鱼牵翠带,燕掠红衣 雨窗万荷喧睡。 杜陵诗::水荇牵风翠带长。”赵嘏诗:“红衣落尽渚莲愁。”(见《词话丛编》1564页)

   按:周密《惜余春慢.避暑和韵》见《词综》卷二十。“雨窗”, 李庆甲据《?洲渔笛谱》卷二校作“雨急”。此引杜诗“水荇牵风翠带长”,出自《曲江对雨》(见《全唐诗》卷二二五)。

   8.王沂孙《三姝媚》 红樱悬翠葆三句。正写起。万颗燕支。以下三层,俱是借用法。正夜色瑛盘二句。用魏明帝事。荐笋同时三句。用唐人樱笋会事。贮满筠笼二句。用少陵诗意。谩想青衣初见二句。用小说范阳卢子事。(见词话丛编》1565页)

   按:王沂孙《三姝媚·樱桃》见《词综》卷二十一。下片“贮满筠笼,偏暗触天涯怀抱”二句,用杜甫《野人送朱樱》(见《全唐诗》卷二二六)诗意。诗云:“西蜀樱桃也自红,野人相赠满筠笼。数回细写愁仍破,万颗匀圆讶许同。忆昨赐沾门下省,退朝擎出大明宫。金盘玉箸无消息,此日尝新任转蓬。”抒写樱桃而引发的身世飘零之感。杜甫又有“天涯涕泪一身遥”(《野望》)、“天涯故人少”(《涪江泛舟送韦班归京》、“天涯正寂寥”(《收京三首》之二)等句,皆其所本。

     三、杜诗与其他诗词遣词造句用法相同举例

宋张侃《拙轩词话》 “三息诗用于诗词”条

   又,古乐府有《三息诗》,杜工部用于诗,辛待制用于词,各臻其妙。待制名弃疾。(见《词话丛编》191页)

   按:《三息诗》待查。

   明 杨慎《词品》卷一 “屯云”条

   中山王《文木赋》:“奔雷屯云,薄雾浓。”皆形容木之文理也。杜诗“屯云对古城”,实用其字。李易安《九日词》“薄雾浓愁永昼”,今俗本改“”作“云”。(见《词话丛编》439页)

   按:“中山王”谓汉景帝第九子刘胜,其《文木赋》见《西京杂记》卷下。所引杜诗“屯云对古城”,出自《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见《全唐诗》卷二二四)。

   明杨慎《词品》卷一 “泥人娇”条

   俗谓柔言索物曰“泥”,乃计切,谚所谓软缠也。杜子美诗:“忽忽穷愁泥杀人。”元微之《忆内》诗:“顾我无衣搜画匣(当作“尽箧”),泥他沽酒拔金钗。”杜牧之《登九华楼》诗:“为郡异乡徒泥酒。”皇甫《非烟传》诗曰:“郎心应似琴心怨,脉脉春情更泥谁。”杨乘诗:“昼泥琴声夜泥书。”元邓文原《赠妓》诗:“银灯影里泥人娇。”柳耆卿辞:“泥欢邀宠最难禁。”字又作“”,《花间集》顾敻词:“黄莺娇转芳妍。”又“记得人微敛黛”。字又作“妮”。王通叟词:“十三妮子绿窗中。”今山东人目婢曰“小妮子”,其语亦古矣。(见词话丛编》442页)

   按:此引杜诗“忽忽穷愁泥杀人”,出自《冬至》(见《全唐诗》卷二三一)。清冯金伯《词苑萃编》卷二一《辩证》“诗词用泥字”条引录此文,(见《词话丛编》2208页)。

   清刘体仁《七颂堂词绎》 “杜诗具词之神理”条

   诗之不得不为词也,非独寒夜怨之类,以句之长短拟也。老杜《风雨见舟前落花》一首,词之神理备具,盖气运所至,杜老亦忍俊不禁耳。观其标题曰“新句”,曰“戏”,为其不敢偭背大雅如是。古人真自喜。(见《词话丛编》619页)

   按:杜甫《风雨看舟前落花戏为新句》云:“江上人家桃树枝,春寒细雨出疏篱。景遭碧水潜勾引,风妒红花却倒吹。吹花困癫傍舟楫,水光风力俱相怯。赤憎轻薄遮入怀,珍重分明不来接。湿久飞迟半日高,索沙惹草细于毛。蜜蜂蝴蝶生情性,偷眼蜻蜓避百劳。”(见《全唐诗》卷二二三)

   清冯金伯《词苑萃编》卷二十三《余编》“咏愁诗词”条

   诗人有以山水喻愁者,杜少陵云:“忧端如山来,澒洞不可掇。”赵嘏云:“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春愁一倍多。”李颀云:“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李后主云:“问君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少游云:“落红万点愁如海。”贺方回云:“试问闲愁知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盖以三者比愁之多,尤为新奇。兴中有比,意味深长。《古今词话》(见《词话丛编》2239页)

   按:此引杜甫“忧端如山来,澒洞不可掇”,出自《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见《全唐诗》卷二一六)。今传杜诗各本皆作“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又:此条末注明引自《古今词话》。今检《词话丛编》,收入名《古今词话》者有二:一为宋杨湜撰、赵万里辑一卷本,一为清沈雄撰八卷本。另据赵万里《古今词话记》云:《历代诗余词话》引《古今词话》,多涉宋南渡后及元明人事,盖别一书,与杨湜无涉。”可知名《古今词话》者实有三书,名同实异。而收入《词话丛编》的两种《古今词话》及清王奕清等撰《历代词话》中所引《古今词话》诸条,皆无此条。宋胡仔《苕溪渔隐词话》卷二有“《古今词话》不足信”条,云:“《古今词话》,以古人好词,世所共知者,易甲为乙,称其所作,仍随其词牵合为说,殊无根蒂,皆不足信也。如秦少游《千秋岁》‘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末云‘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者,山谷尝叹其句意之善,欲和之,而以‘海’字难押。陈无己言,此词用李后主‘问君那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但以江为海耳。洪觉范尝和此词,题《崔徽真子》,‘多少事,都随恨远连云海’。晁无咎亦和此词,《吊少游》云:‘重感慨,惊涛自卷珠沉海。’观诸公所云,则此词少游作明甚,乃以为任世德所作。又《八六子》‘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者,《浣溪沙》‘脚上鞋儿四寸罗’者,二词皆见《淮南集》,乃以《八六子》为贺方回作,以《浣溪沙》为涪翁作。晁无咎《盐角儿》‘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者,为晁次膺作,汪彦章《点绛唇》‘新月娟娟,夜寒江静山衔斗’者,为苏叔党作,皆非也。”胡仔所责《古今词话》,指杨湜所撰之书。其中引李煜、秦观的词句,与此条所引相同。故末尾所注“《古今词话》”者,盖谓杨湜而非沈雄之《古今词话》。

   清张德瀛《词征》卷三“补缀用字之法”条

   1.斗与陡同,猝然也,一曰意健语也。杜少陵诗“斗上捩孤影”。舒信道《蝶恋花》词“斗觉年华换”。(见《词话丛编》4129页)

   按:此引杜诗“斗上捩孤影”,出自《义鹘》(见《全唐诗》卷二一七)

   2.判同拼。方言,楚人挥弃物谓之“拼”。杜少陵诗“纵饮久判人共弃”。晏叔原词“已拼长在别离中”(见《词话丛编》4130页)

   按:此引杜诗“纵饮久判人共弃”,出自《曲江对酒》(见《全唐诗》卷二二五)。

   3.浪与漫同。刘子仪诗“帘声烛影浪多疑”。又虚枉之辞也。杜子美诗“浪作禽填海”。(见《词话丛编》4132页)

   按:此引杜诗“浪作禽填海”,出自《寄岳州贾司马六丈巴州严八使君两阁老五十韵》(见《全唐诗》卷二二五)。

   4.不成,杜子美诗“不成诛执法”。荣樵仲词“不成天也不容我,去乐清闲”。张蜕岩词“不成便没相逢日”。(见《词话丛编》4132页)

   按:此引杜诗“不成诛执法”,出自《伤春五首》之三(见《全唐诗》卷二二八)。

   附:《词话丛编索引》“杜甫”条册次/页码

     1/137   1/191  1/442  1/619

     1/827②  2/1451  2/1553 2/1554

     2/1560② 2/1563  2/1564 3/2208

     3/2239  4/3940  4/3941③ 4/3942

     5/4129  5/4130  5/4132 5/4545

   补:《词话丛编索引》“杜甫”条册次/页码

     1/428   1/436  1/439  1/441

     1/452   1/458  1/479   1/832

     1/843   1/861  2/1556  2/1563

     2/1565  2/1886  3/2170  3/2174

     4/3808  4/3813  4/3814  4/3965

     4/3967  4/3977  5/4132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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