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英子先生是著名老报人,又以杂文闻名。办报与写杂文,在某种环境下,都要冒相当风险。因此,这位经历过不同时代、办了一辈子报、写了一辈子杂文的老人的 “个人史”,又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新闻、文化界的历史。
一
1915年,他出生在江苏省一户贫穷人家,因为家境贫寒,小学未读完就到商店学徒。17岁时,他已是一家南货店小店员,但对写作深感兴趣,看到家乡小镇有人新办一份小报《昆南报》招聘记者,于是写稿寄去应征,几天后就被录用,开始进入报界。当时办报自由,没有审批,只要登记即可,江南富庶,人文鼎盛,办报者颇众,如昆山县有位陈某,殊爱办报,但资金有限,只能一人办一份 《精报》,为四开一张的五日刊,冯也向其投稿。如此环境,报业自然发达,小小昆山县就有大大小小报纸许多份,竞争激烈,此伏彼起,蓬蓬勃勃,为冯英子这类报人提供了施展身手的广阔空间。在不长的时间内,冯英子就从 “小报”走入 “大报”,从昆山县走到苏州市。
报纸是反映公众舆论之公器,是公共领域的重要平台,与个人尤其与权势者往往会有利害冲突。冯英子踏入报界不久,就几次身陷这种冲突。这些经历,颇能反映当时的公权力与公众舆论的关系。
到报社不久,他听说昆山县县长以500大洋,将一个到昆山演出的戏班子女主角纳为小星, “这本是国民党官僚们常见之事”,但他那时 “年纪轻,见识少,满脑子的正义感”,就在报上揭露此事。县长大为不满,但既不能封报,又不能公开对付他,据说要派手下侦缉队暗害他。得到消息,他忙跑到离昆山不远的同里母亲家躲起来,两个月后县长调走,始回报社。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新县长上任,换了新警察局长吴某。1933年底的一天,警察下乡抓赌,与农民冲突,没想到因警力不够反死一警察。第二天,警察局派大量警察下去,抓了不少无辜农民严刑拷打。年仅18岁的冯英子闻讯大怒,不仅在报上详报此事,还发短评说要警察就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安全,现在警察这个样子,要警察干什么?新闻和评论见报后,吴姓警察局长大为光火,但无奈报道的是事实,又抓不到冯的其他把柄,只得暗记心间,寻隙报复。半个月后,冯英子报道了地方武装保安队换防的消息,警察局便以 “泄露军事秘密”为由将他抓进侦缉队。三四天后,开始对他的审理,当时县一级没有机构,只有一个承审员做审理工作。他辩护说,自己不是军人,不可能泄露军机。他与承审员两人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又被软禁起来。他未通知家人,报社也未派人看他,但他心里却很平静,并不害怕,相信上任县长都不敢对他怎样,现任警察局长更不敢拿他怎样。果然,软禁26天后,警察局长就找他,客气地说县长要见他。在警察局长陪同下,他来到县长办公室,县长也客气地要他坐下,说很欣赏他的才华,但泄露军机还是不对,希望今后合作。冯英子则把自己对承审员说的话再说一遍,拒不认错。哪知县长也不多辩,仍客气地说: “就算你对,我们也应当合作呀。”接着要警察局长送他出去,他回到侦缉队拿上自己用品,大大方方地走了。不料几天后,昆山县政府送来通知,要罚报社300元。当时300元是相当大一笔钱,报社办印刷厂也只花300元。于是,报社向江苏省政府提出诉愿,要求省政府干预;同时冯英子向法院提出控告,控告警察局长彭某渎职。此事后来没有下文,不了了之。昆山县政府未向报社要罚款,但警察局长也未被免职 (冯英子: 《劲草:冯英子自传》,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8-27页)。
这两个 “事件”使冯英子在昆山县名声大振,被人称为“火种”,昆山方言就是 “肇祸的坯子”的意思。不久,冯英子就离开昆山,来到苏州。
苏州报业更加发达,冯英子更是如鱼得水。这时,日本加紧侵华步骤,冯英子积极参加各种抗日活动。1936年底到1937年夏,抗日 “七君子”在设于苏州的江苏高等法院开庭审讯,冯英子积极采访,并为其他报纸撰写报道。在报道“七君子”事件中,他认识了《大公报》著名记者彭子冈等人,也开始投入以抗日救亡为主要内容的政治活动中去。抗战爆发后,他申请成为战地记者,多次在前线采访将士,发出许多战事报道。
在抗日战争中,他追随范长江,成为 《大公报》战地通讯记者,开始为共产党所吸引,并在范的介绍下担任了由范掌握的中共外围组织 “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学会”的组织总干事。抗战期间,他活跃于报界,在不少报社任职,自己也创办过几张报纸,配合共产党与国民党斗争。抗战胜利后,他在采访报道日本投降的受降式后来到了南京。他本想到共产党苏北根据地,但范长江指示他留在南京报界,更有利于配合共产党的斗争,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放弃这个阵地。
1949年初,淮海战役刚刚结束,冯英子奉命离开大陆,来到香港准备加入共产党掌握的 《文汇报》。但到港后才知道报社内部情况复杂,夏衍也劝他不要急于到 《文汇报》去,于是他开始为 《大公报》写军事评论,专评大陆战局。不久,他认为香港左派报纸太少,于1949年5月底在共产党的支持下创办了 《周末报》,他担任总经理兼总编辑,专门介绍、宣传解放军的胜利和共产党的政策。 《周末报》迅速打开局面,发行量迅速增加。他的办报才干引起共产党注意,在共产党力请下,他还是出任了香港《文汇报》总编辑,同时仍兼办《周末报》。
但是,他在 《文汇报》的工作非常不顺利。他是报社的“新人”,又不是共产党员,却担任总编辑,因此一些人想尽办法给他这个总编辑 “颜色看”,他终于明白许多小动作是“对着我”。这种内耗使他心力交瘁,多次写信给范长江,要求回内地。但范回信大大批评了他不安心工作的态度,说他在香港负责两个报纸不也是革命工作吗?由于范的批评劝说,他勉为其难坚持下去。然而几个月后,他为内耗筋疲力尽,再提辞职,此时组织上也找到了合适人选,遂同意他辞去香港 《文汇报》之职,专管 《周末报》。辞去总编后,他得了一年多、百药罔效的失眠症顿时而愈。他详述了这一段经历、内耗的种种伎俩后,深有感受地说:“我在 《文汇报》的一年多日子里,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的那些日子”, “宣传新中国成立的意义,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政策,就成为我们的主要任务”。但是, “这一年多的时间内,既要防备国民党的迫害,当时国民党特务在香港的活动非常猖獗;又要应付自己内部的矛盾,我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为我设下陷阱,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办法来拆我的台,使你不明不白地倒下去”。所以,他确感 “最最难于应付的,倒是我们自己的 ‘内耗’”(同上,第318-335页)。
由于专心只办 《周末报》,所以报纸发展迅速。但是,“组织上”对报纸布局通盘考虑,最后决定 《周末报》迁回大陆,在广州办报。1952年3月,他与报社同仁回到广州,一到广州,他就被告知,先期回广州的报社营业部主任昨天自杀,因在 “三反”运动中被加上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一时想不开跳楼身亡。 “一个几十人的报社,也逼死了人,当时形势的严峻,可想而知。” (同上,第343页)由于他回国稍晚,没赶上 “思想改造运动”,此时 “三反”已经开始,他们这些人都参加 “含有三反内容的思想改造运动”, “思想改造”与 “三反”合二为一,哪一课都不能缺。这时他才知道,自己也被怀疑贪污公款,领导一直在暗中审查他。 “经过这次运动,一个最突出的现象是一个团结合作、共同奋斗的集体,忽然变成了一个四分五裂、互不服帖的场所”, “当时在香港那种兄弟般的友谊,那种同甘共苦,不出怨言,全心全意为工作的作风,一到运动中,却烟消云散,不知哪里去了”,大家都 “你把眼睛盯着我,我把眼睛盯着你” (同上,第346-349页)。一返内地,他就开始领教 “运动”的滋味了。
“运动”半年后,上级决定 《周末报》停办,曾经的香港 《文汇报》总编辑、 《周末报》冯英子奉调到上海 《新闻日报》当一个小小的秘书,而且是工作不多的秘书,实际上是把他“养起来”。直到 “文革”后,一位当时的领导才告诉他,因为他从香港回来的时候,有人在他的档案中塞了 “材料”,所以才如此降级安排。当然,他永远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他档案中塞了什么样的 “材料”。许多情况下,这种 “背靠背”的档案材料将影响人的一生。
《新闻日报》是当时上海的大报之一,但作为一个过去的 “老报人”,他对报社的一些做法颇不适应。他说,当时的报纸头条往往是以新华社的稿子为主,而且还有个特点,即对重大稿件,各报要统一口径,所以上海的 《解放日报》、 《文汇报》和 《新闻日报》每天轮流同 《人民日报》通电话,问清一版的头条是什么内容,再分头转告,互相传递,与 《人民日报》基本一致。而且,“长江三角洲上的有些报纸,也纷纷打电话到上海来讯问,因此,报不管大小,每天的面孔几乎是差不多的,这样做编辑,说容易实在容易,因为你这时已不必是一个脑力劳动者了。” (同上,第365页)
这时期是中国报业自近代诞生以来发生本质性转变的重要时刻。此前,有大量的私营报纸,如前所述,一个小小昆山县就有多家民营报纸,不必说苏州,更不必说大上海了,甚至可用 “报馆林立”来形容。但1949年后,开始整顿报业,民营报纸锐减,到1952年底,已经为数不多的私营报纸开始“公私合营”,到1953年已基本完成这种 “改造”,后来又逐渐退还私股。报业的 “社会主义改造”明显早于其他行业,表明执政者对报业的高度重视。此时, “新闻事业”被明确定义为 “党的新闻事业”。 “老报人”必须适应 “新特点”。
二
由于人事变动, 《新闻日报》编辑缺人,冯英子的编辑才能得到重视,又被调到编辑部。不久,原来编辑组长因“政治问题”去职,他又当上编辑组长,负责夜班工作。
在反右中,以 《文汇报》为代表的上海新闻界是 “重点”, 《新闻日报》也是疾风暴雨,报社人数不多,却有十几人被打成右派。冯英子先生素不喜欢激烈言辞,一些过于激烈的批评言辞或被他放在不重要的版面,或者干脆不登。如编辑部收到新华社发的人民大学一位教师的批评言论,一位编辑看了大声叫好,而且新华社通稿各报社可以转登。但他认为言辞过于激烈,反对登此通稿。所以在不久开始的 “反右”运动中,他不但 “幸免于难”,在运动即将结束时反受重用,被任命为编委,这倒是他始料不及的。 “反右”之后,各项运动不断滚滚而来。首先是 “交心运动”,要求每人把心中最不纯洁、最阴暗的思想写成大字报贴出来,表示对党忠诚,阴暗思想挖得越深越好,实在找不出,也挖空心思地去造,全社职工短短时间就写出4000多张大字报;然后是 “大炼钢铁”运动,不仅报纸要吹每天炼了多少钢铁,而且报社也要大家自己动手,兴建平炉,建反射炉,把报社二楼扶梯上的铁门也拆下来投入炼钢,变成废铁;紧接着又提倡养猪,报社把五层楼上的厕所改成猪圈,把猪用电梯送到五楼 (同上,第366-371页)。
几番 “运动”之后,各方元气大伤,1960年5月组织决定 《新闻日报》停办,并入《解放日报》,非中共党员的冯英子则被分配到 《新民晚报》。到新报社后,他也未被分配具体工作,打打杂,有时领导要他出去跑跑,散散心,不写稿。有次要他随记者采访市政府慰问当地驻军,明确他无写稿任务,只是要他去 “玩玩”。大概是驻军首长看他年长,且与他谈得投机,以为他是 “老干部”,非要他上主席台。他明白自己并无资格上主席台,上台后就跑到后台。不想报社同行者有人向领导打小报告,说他冒充高干吵着要上主席台,结果被贴大字报。还有一次他到海岛访问,因为风大小船无法航行,正好有一条机帆船回上海,他就搭船先走,也被人向领导打小报告说他 “怕吃苦”,也被贴大字报。他深有所感地说: “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原来一个人的一行一动,都在群众的监督之下,而群众的‘觉悟’之高,也常常是出人意料之外的。” (同上,第385页)
由于长期无 “正事”可做,1964年夏到1965年8月,他作为 “民盟”成员被送到北京有 “民主党派党校”之称的“中央社会主义学院”政治学习一年,此时已有 “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1965年8月,他刚结束学习回到上海,就又被派去参加由中共上海市委统战部主办的一个在南汇办的 “开门学习班”。这个学习班学员都是上海民主党派、无党派的文化人,他所在的小组有上海音乐学院教授、民乐系主任沈知白,上海音乐学院教授、著名二胡演奏家陆修棠。
陆也是昆山人,因此他与陆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学习班办在南汇惠通镇镇郊一个中学校舍内,校舍边上有一条水清见底、蜿蜒曲折的小河,在上海很难见到,几乎每天中午陆修棠都要拉他到河边散步,还带了一架照相机,两人相互拍照。陆还告诉他,他谱过一个名叫 《白马之恋》的曲子,因为他的夫人名肖马,所以曲子是写他夫人的。1966年春, “文革”已经开始,学习班即告结束。两三个月后, “文革”进入高潮,陆修棠作为 “反动权威”受到残酷迫害, 《白马之恋》被说成是 “怀念白崇禧”、 “是在等待台湾的反攻”,最后陆不堪凌辱,专门来到南汇这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求得解脱。两年后,沈知白先生也被诬为 “美国特务”受到严酷迫害自杀身亡。
以冯先生在1949年之前复杂曲折、尤其是曾在香港办报的经历, “文革”一开始自然就成为第一批 “牛鬼蛇神”,被关 “牛棚”,人多次被打、家多次被抄……他在书中细述个人遭遇的同时,也对报社的 “文革”历史、他人的经历作了更细致的描述。比如报社党组书记、总编束纫秋曾发过 《文汇报》总编陈虞孙的一篇杂文《钟馗捉鬼》的杂文,文中有“四个毛贼”字样,被说成是攻击毛主席的 “罪证”,陈被 《文汇报》打倒,束也被 《新民晚报》打倒。当时报社的全部工作人员共219人,被 “揪出来”的就有71人,占三分之一。他还谈到一些原本只专注自己家柴米油盐、日常生活的普通街道家庭妇女的变化,记下了她们作恶的种种细节。其实,许许多多 “作恶者”,原本都是善良的、具有常识常理的普通人,为何一个个突然变得如此凶恶,确值得深思。
“文革”结束,冯英子以更多的精力、更大的热情来写杂文。对从 “新闻”到 “杂文”的转向,他坦率地写下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至于杂文,解放以后几乎是不敢去碰它的,因为鲁迅说过 ‘杂文与时弊俱灭’,难道解放后还有什么 ‘时弊’吗?经过了 ‘左’倾错误长时期的折腾,经过了那场十年动乱,人们痛定思痛,才真正发现我们这个从旧社会蜕变过来的社会,还受着旧的影响,资本主义的影响,封建主义的影响;而且 ‘时弊’也不曾随着旧社会同时灭亡,在某些地方,看来还很有一点市场。特别是十年动乱的流风余韵,积重难返,在抚摸着伤口的时候,想到撞钟伐鼓的重要,于是我开始学写杂文了”, “我不是什么战士,决然没有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 ‘猛志’,我写杂文,也不过想提醒一下:尽管日月经天,无所不照,但太阳的自身既有黑子,地球上因地物、地貌的影响,也有太阳照不到的死角,人们在莺歌燕舞之时,也不要忘掉那些洼洼坑坑” (冯英子: 《移山集·前言》,上海文世出版社,1984年版)。
写杂文揭讽时弊,也有风险,他也时不时为自己惹了一些麻烦。最严重的一次,竟然惊动了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1981年, 《解放日报》约他写杂文,他写了篇 《要有一点移山精神》的杂文,对一些时弊提出批评,在7月21日的该报发表。没想到两个月后,就是签发这篇文章的 《解放日报》副总编辑却用 “振千”笔名写了一篇对他无限上纲、迎头痛击的杂文,题目是 《也要移一移》,发表在9月12日出版的《解放日报》,指责他的思想、立场有问题,是 “旧文人”的“残余”,应该好好地移一移。从约他写杂文,到对他大张挞伐,前后不过两月光景,风向却突然一变。原来, “那时正是思想工作会议开过之后,一片反右之声,有的地方已准备抛出一批人来,大有 ‘文革’前夜之势” (《劲草:冯英子自传》,第460页)。一时间,大家都为他捏一把汗。
但是,人民出版社社长曾彦修看到 “振千”文章后,大为激动,在9月16日给周扬写了封长信,为冯英子辩护,同进附上这两篇文章,请周转给王任重、习仲勋、胡乔木、胡耀邦等中央领导, “希望他们能注意及此”。这封信写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他写道:“我把二文找来反复看了几遍,始终看不出冯文有什么错误 (个别字句当然可以修饰得更平稳些),而批判他的那篇 ‘文章’,真可 ‘叹为观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是上纲太高,而是无中生有,捏造罪名。 ‘该文’已到了不知羞耻的程度,硬把家丑当珍宝”。 “如此 ‘贯彻’中央思想座谈会议精神,实在值得注意。这不是比 ‘反右’时抓辫子还厉害吗?有人想大搞反右派,大搞文字狱,此文及此文得以发表,原在意料中事”, “冯君自青年追随党四十余年,对党一片赤忱”,对 “如此可靠的党的老朋友,保护爱惜之不暇,何能邃作此种诬告与毁谤。看来有的人又手痒了,不打倒一大批好人,有些野心家如何能得势”。“这不是一件小事,堂堂上海,竟然如此,其他地方,又将如何?”最后,曾彦修表明了自己的担当: “我如果也属于 ‘自由化’倾向代表人物之一,很简单,我即日起即可辞去一切职务,专心读读书最好了。”周扬在10月13日 “照转”了这封信。两天后,胡耀邦即在冯英子文章上批示: “我看没有什么问题,至少没有什么大问题。”在振千文章上批示: “不必作一些联想的论证,看来话厉害一点。”在曾彦修信上批给中宣部和上海市委宣传部负责人道: “上海是国内外瞩目之地,对于思想文艺批评要特别慎重。” (苏应奎:《胡耀邦为一篇杂文批示》, 《世纪》2001年第3期)
由于胡耀邦的干预,对冯的批判遂告中止, “移山风波”总算平息。认真想想,此事实属偶然,是冯英子先生的幸运。如果不是曾彦修打抱不平、且有关系能将信递与中央领导,引起思想开明、作风民主的胡耀邦的注意并作批示,冯氏很可能就是 “不是运动的运动”中的 “典型”了。其他一些人,或者说多数人就无此幸运了。领导人批示往往只能针对一人一事,只有制度才能平等地针对、保护、惠及所有人。制度,确比人更重要。
“文革”中在干校劳改养猪时,冯英子先生看到猪圈旁的池塘种养许多水葫芦作为猪饲料,一时诗兴大发,填有一阕 《临江仙》,中有 “羞与桃李争春光。傲对烈日炎阳”之句。这,也可作为2009年8月以95高龄去世的冯先生一生的写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