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岁月蹉跎,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2013年5月初,我来到云南昆明,专程为了看望一位不寻常的抗战老兵。老兵曾是我父亲的部属,叫赵崇焕,已过九十高龄。
赵老儿子赵灿林把我安顿在宾馆住下,又帮我联系上土司后人段森华。老土司段浩的侄孙段森华先生知道我来了,硬要做东宴请我这个远道而来的湖南客人。缘由不简单,段森华今年七十有六,他七十年前,在怒江六库就拜了笔者父母为干爹干妈。
段大哥亲自驾车来到我住下的宾馆,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一见如故。段大哥65岁学开车,至今已超十年驾龄。
段大哥接我们来到昆明大蓉树酒楼。该酒楼生意红火,上菜稍慢。大家没有饮酒嗜好,段大哥便点了一壶顶级普洱,以茶当酒。
待到上菜,倾刻满桌,五颜六色的菜肴,使人回忆世道苍桑与人生的酸、甜、苦、辣,几十年第一次会面,百感交集。
我是来宾,也是主客。被邀作陪的人都不简单,他们之中有六库大衙门老土司段浩的亲孙女段端敏,有段大哥的大姐段端瑞及她儿子,还有抗战老兵赵崇焕的儿子赵灿林夫妇。段端瑞有八十六岁高龄,乍看个子矮小,皮肤坳黑,很像一个乡村老太太,然而她一开口,标准的普通话滔滔不绝,不时还讲起了英语,说她在家中还义务带了几个学生补习英语呢。我听后除了惭愧便是敬佩。段大姐是我大姐海珠的初中、高中、师范的同班同学,还是结拜姊妹,情感非一般同学可比。
段大姐回忆在大理、昆明师范读书的艰难岁月,她与我海珠姐总是形影不离,情感非同一般。老人家不停地讲海珠姐的故事,对往事记忆犹新,还提到有好几个寒暑假她们住到咱们昆明金马寺的“别墅小院”里尽情玩耍。她们的花季虽在战争阴云之中度过,但少女的情怀仍不失阳光灿烂。在昆明师范,她们积极参加学生抗日救亡活动,还吵着闹着要家中长辈捐钱捐物。其实她们的长辈,都是抗战英雄。土司们为了抗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毁家纾难,在所不惜。
老土司段浩的孙女段端敏也有七十多了,按祖辈们结拜的规距,段端敏也是我干姐姐。她虽做了20年的外婆,可看上去只像五十来岁,也许是她从医一辈子,调养有招,心态良好之故。干姐姐举止优雅,仪表不凡,的确有“土司格格”之气势。格格的爷爷就是老土司段浩,也是我父亲正式跪拜的干爹;其父段承经无疑是我父亲的兄弟,亦是抗战期间的主要帮手(少校大队长)。
提到土司抗战,我看过土司代办杨子亮的回忆录:
“民国卅二年春,六库土司段镜湖至大理会见李印老及宋总司令,商讨收复片马并成立茶里游击队,仍令段公为司令,副司令仍由谢晋生继续担任。因此,段公将历代所存之巨款助谢率队前往组织茶里游击队,并派人与该地居民联络(多系怒江沿岸迁往),闻段公任司令,故谢致得群众大力协助。”
被誉为“南中泰斗、滇史巨擘”的方国喻教授,1946年,他就深入滇西采访,记录了“滇西战事”。书中强调:
“第十一集团军为巩固滇缅北段边防,组织了怒俅与茶里二游击区,怒俅因地远未能建立,惟茶里区游击司令谢晋生部队,颇有作为,当地民众,竭诚相助。”
家父谢晋生当年就驻军在片马、江心坡一带,被国民政府任命为“茶里边区军政特派员”。
可惜的是,那一大片土地今天已归属缅甸了。
我告诉大哥大姐们,我正在书写当年家父与土司、乡民们合作抗战的故事,书中记事,大哥大姐们也清楚一些。他们渴望成书之后让他们先睹为快。我爽快答应了。
“守土有责”已成为了过去式。
我们继续侃。
段森华大哥今年虽七十有六,但精神抖擞,身板硬扎,说话畅快。新政权诞生后,段大哥还是段氏家族中比较顺利之人,避过了若干政治运动的冲击。我想这也是得益于政府优惠少数民族的特殊政策。
若讲“根正苗红”,段大哥还是正宗的六库土司二衙门传人。其父段承钧1916年初,便自费东渡日本留学,入东京东亚高等法政学校,1918年因抵制日本强加给中国的“二十一条”不平等条约,愤然弃学归国,返至上海,并开设《救国日报馆》,任新闻记者兼宣传。1920年报停返回故乡,被七土司(泸水五土司、练地杨土司、潞段司)推选为云南省参议会特派员,此后在泸水历任地方建设局长、教育局长等职。段承钧生有四男三女,自己却英年早逝(45岁),段森华大哥成了遗腹子。段森华大哥的祖父段济是老土司段浩的胞弟,曾为土司代办,受长兄之命,曾率乡军收复、开拓片马、江心坡等疆域。
六库段氏土司在云南名气可不小,段氏乃云南大理国的“创始人”。六库本支土司从一世段保开始,共沿袭二十二世,历经556年。二十二世段承经为段浩长子,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袭父职,也可称为中国末代土司,段端敏是其亲生女儿,段森华是段承经亲侄儿,他们两家兄妹很融洽。
在汉、唐时期,中原封建王朝对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实行的是羁糜统治。这种统治只是一种归附的表示,没有一套完整的统治制度,朝廷对羁糜地区的事务不过多地干涉。进人明朝之后,明政府在西南地区建立的土司制度是适应少数民族地区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的一种有效措施。应该说这种统治措施在特定历史时期对国家统一和边疆稳定发挥了它的重要作用,云龙段氏土司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出现的。据《云龙记往》记载,段保祖籍四川威远人,于洪武十七年被明太祖朱元璋赐封为“云龙土知州”。
云龙土知州的设置,翻开了云龙和怒江州沪水两县历史新的篇章。也迈出了段氏家族开疆拓边的坚实一步。从明洪武十七年(公元1381年)第一个土司(段保)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1950年末代土司(即段承经,解放初期曾任沪水县副县长)废止,从兴盛至衰亡历三朝608年,这期间段氏家族在云龙县和沪水历史中上演了一部鲜活而壮阔的史剧,既有歌舞升平的家族聚会,也有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还有对弱小和落后民族的压迫和起义的镇压,以及扩张和独立的举动,拓边戍疆也常常发生腥风血雨的征战。总之,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就近代史中的抗英、抗日而言,滇西的爱国土司们却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们的号召力不亚于任何“政党”领袖。部族头人、土司就是当地民众的领袖。更何况,历届中央政权对土司都是十分重视的。
抗战胜利后,云贵监察使,李根源上将曾赋诗高度赞扬怒江土司毁家纾难,忠勇抗日的爱国精神。诗曰:
“潞江诸土司,忠贞知报国。上游段镜湖,下游线比徳。”
(段镜湖是段浩的号,线比德是潞江土司。)
说到“六库土千总”,那可是皇朝颁任的正五品官衔。
我们经常听到“七品芝麻官”、“朝廷一品”大员这些品官的段子,一个“品”字,看似简单,其实牵出了中国一千七百多年的官制史,一点也不简单。中国的官僚体制从有“品”(公元220年)到无“品”(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清朝),其间岁月漫长,过程曲折,有开明,有腐败,有前进,有倒退,绝非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
在皇权时代,联想到“土皇帝”与土司的辨正关系,土司才能叫正宗的“土皇帝”。中国共和一百年,现在一些村、乡干部还在摆威风,自称土皇帝。真不象话!
段森华大哥在宴请之前,买了些礼物与我同去去看望了92岁的茶里抗战老兵赵崇焕。他们七十年前都在老六库二衙门呆过,一个是帅哥小兵,一个是毛头小孩,他们同时见证了日军炮弹落在二衙门花台上炸毁了一侧墙头的吓人场面。抗战期间,老六库的三个衙门都成为了中国远征军游击队的指挥部,一直坚持到抗战胜利。
至于土改以后的变化,共产、强拆,让大衙门、二衙门不见踪影,亦是后话。
不知是哪位良心未泯的领导网开一面,留下了老六库的三衙门没有拆除。“秦砖汉瓦”,也是历史见证,终让我们后人有机会去祭拜。当然,谁也不是去祭拜土司的世袭制度,去祭拜的是中华民族的抗战英魂。
土司们自发成立的“抗日自卫队”亦是中国远征军共御外敌的组成部分。
我们在酒楼继续吃,继续聊,酒没醉,饭已饱。
餐前饭后,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合了影。几十年前的缘分、情谊,定格在瞬间!
瞬间又成为了历史。
2
早在2007年11月份,我与作家何顿及黄埔后人文亦夫三人同去云南采风。在老六库,经社区工作人员指引,终于寻访到一位想拜访的土司后裔,他叫段新田。一进他家门,我就通报是从湖南来的,姓谢。不容我讲完,段新田就“哟”了一声,你是谢司令的儿子?
我们同行三人,感到十分吃惊。由此可见,怒江人民并没有忘记抗战老兵,这使我们后人很欣慰。
段新田外貌单瘦结实,脸黑黝黝的,满脸笑容。老人的笑容,泛起不少皺纹,那是久经苍桑岁月的印记,实际上他还刚满60岁。段新田很精神,更健谈。我们是有备而来,也知道他的大致家况和辛酸经历。他的父亲叫段清华,怒江抗战初期是“难民接待站”的骨干,救济过很多溃退的中国远征军官兵及归国侨民。就这么好的一个人,在历次运动中没少挨过批斗,最后冤死獄中,还把家人连累多年。
段夫人见我们是远方的客人,赶忙杀鸡做饭,硬要把我们留下。段老让我们坐在“三角梅”凉棚下,开彻了家中珍藏的极品普洱,请我们慢慢品尝。
段氏为白族,白族人民好客是很著名的。
我们第一次来六库,对土司之家非常好奇。三人都闲不住,到处观察。他这个新房是石头加红砖砌的两层小楼房,大小有七八间,间间精致,卫生。这房子是建在半山坡上,视野开阔,放眼前眺,正面就是巍峨雄壮的高黎贡山,山下便是举世闻名的怒江。我环顾左右,满山鲜花怒放,争奇斗艳。
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三角梅。三角梅为常绿攀援状灌木,亚热带植物,三瓣花瓣一束蕊。三角梅在怒江是四季常开,叶绿花红,那种红色很不一般,不像杜鹃滴血使人有一种“红色恐怖”之感,三角梅的花红得自然纯朴,蛮惹人喜爱。
段新田坐下与我们聊天。他一打开话匣子,讲起老土司与谢司令合作抗日的故事,津津有味,八面来风。回忆他的家族史,尤其是近代史,酸甜苦辣,永远说不清道不完。
饭后片刻,段新田带我们去参观他家的唯一“祖业”。出他家门向左拐,不到60米便看见有名的六库中学。一眼望去,规模还真不小。段新田介绍,学校建了好多年了,目前仍是自治州最好的中学之一。该校地址乃是老六库最平整的风水宝地,原是六库土司衙门的宅基,有好几百年的历史。
进入校门,大操坪、教学楼、科研楼、办公楼映入眼帘。段新田知道我们学校看得多,他带我们进学校是想让我们看看他们家族的残存遗址,也是我们渴望了解的历史之一。有现实意义的是,在操场右侧的确还保留了一处古雅的院落,这就是老土司府的三衙门。
三衙门的主人便是段新田父亲段清华。这衙门虽是段新田的祖业,但历史的“无情”让它早已充公。土改时,破落的土司府不知容纳过多少穷人,还做过仓库,办过大食堂,人民公社的社部也曾驻扎过这里。不容置疑,从前它的确是怒江这一带最好的建筑。
中国人办事很大度,毁了就毁了,破坏的只是一个“旧世界”,难就难在建设一个新世界。房屋一充公就无人管理,年久失修,不成危房才是怪事。大衙门、二衙门只能被拆除。把它改造为学校,未免不是好事,建址是一块难觅的风水宝地。
不过,幸存的古老院落(三衙门),院门前右侧,已竖了一块保护石牌。三衙门成了泸水县政府重点保护的文物单位,再也不容他人破坏。段老对我们说,政府出面保护,也许比归还给自己更有意义,我们赞同他的开明。
院落前面还有一高大的屏墙,墙面上恢复了抗战时期的宣传壁画。画面重现了中国远征军战士在飞机、坦克的掩护下,揣着冲锋枪,奋进杀敌的场面。遗憾的是,段新田告诉我们,原始画面上还有句令人振奋的标语,标语内容:“紧跟领袖,抗战到底”。这个八个字被文物管理部门的领导“遗忘”了。
我们当然明白,领袖就是:“滇缅印中国战区总司令——蒋中正。”
不过,从“政治挂帅”意识形态教育多年走过来的中国人,还能够自觉复原“国军”英勇抗战的历史画面已是一种进步。
蒋中正是滇缅印中国战区总司令,乃是历史事实。
历史应以坚实的史实为基础,才是唯物主义的历史观。
3
我是关心抗战老兵的志愿者,我们关注的是一个特殊群体。他们风烛残年,奄奄一息,零星分布在中国的版图上。他们不是主流媒体上歌颂的英雄,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抗战老兵。
2013年5月8日,我从湖南专程来到昆明,看望了一位抗战老兵——赵崇焕。这个老兵不寻常,他就是茶里游击区仅存的三名老游击队员之一。
“苍颜白发铁髯翁,百战南征一场空,人怕虚名钱不值,匠坭破石务劳工。”
这首七绝是中国远征军茶里老兵赵崇焕为战友张临彦自嘲诗句的翰墨,我复印了一份作为珍藏。书法如何,读者有机会可欣赏原稿,诗词意境却表达了中国远征军抗战老兵解甲归田后的苦楚与无奈。
老兵赵崇焕,今年92岁,黄埔军校第十八期毕业,曾经是我父亲的属下,是“滇康缅边境特别游击区”(茶里游击区)健在的老游击队员,是那段历史的见证人。
“滇康缅边境特别游击区”:包括云南滇西一部分;曾经属西康省一部分;中缅未定界一部分。
“滇康缅边境特别游击区”又俗称“茶里游击区”。
七十年前,国难当头,黄埔十八期毕业的他,毅然申请前线杀敌。他被分配到中国远征军第十一集团军的“滇康缅游击纵队”。
我关注抗战老兵,更关注与我家父、兄长并肩抗战过的战友。赵崇焕老人在七十年前就称笔者父亲为长官。当时,我父亲谢晋生已是“滇康缅边境特别游击区”第一纵队少将司令员;我的长兄“谢小熊”亦是随父从军的小兵,若不是夭折于六十年代的“饥荒”,或许我今天还能陪他来看望老大哥——赵崇焕。
赵老儿子赵灿林以白族最高礼遇款待了我,云南老兵志愿者段国庆与云视影视的小伙子摄影机也准备拍摄我们。
新老朋友,欢聚一堂。
赵崇焕老人鹤发银须,两眼炯炯有神,虽耳朵有点不灵,但神智清楚,对往事记忆犹新。赵老告诉我,他把我长兄当小弟。在坚守怒江六库渡口时,他们是一群初生牛犊,全不惧虎。面对日军枪炮响起,有时还嬉戏打闹,不顾流弹伤身。
他们是战友,亦是兄弟。按这个辈份,我只能称赵老爷为兄长。
赵老爷子对我父亲是蛮敬佩的,说他是战略指挥官,尽管他们见面机会不多,老人回忆起来却滔滔不绝。他悄悄告诉我,他最终担任的上尉连长还是谢司令火线提升的呢。赵老爷儿子赵灿林在旁插话,说其父不过是一个小人物,不值得夸耀。我却以“叔叔”的身份,倚老卖老地批评了他。我对他讲,如果没有连、排长带头冲锋陷阵,如果没有士兵们前仆后继的牺牲,哪来的滇西抗战胜利?哪来的将军百战不死?哪有今天的新中国?你家老爷子还为咱父亲挡过不少子弹呵。转过身,我紧紧握住了赵老爷子的手,感激之情难于言表。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老爷子抗日、抗英参加过几十次战斗,侦察、探路、出点子,为收复片马重镇立过不少军功。抗战胜利后,国家需建设,田园不能荒芜,他解甲归田。
1949年以后的政权更迭,无情地剥夺了抗战勇士务农的基本权利,还以荒诞的“罪名”判了“抗战老兵”劳改十年。
当然,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赵老爷子终究被政府平反了。值得我们反思反省的是:
1945年抗战结束后,各方参战人员的后续安置,其区别令国人心寒。
侵华日军老兵在日本还有25万人,每月有日本天皇的“恩给”,相当于日本普通工人工资的1/3。如果战死者的遗孀一直未婚,也可以领到“恩给”。
“来华谢罪的东史郎,每个月21万日元的‘恩给’;卢沟桥上下跪忏悔的日本侵华老兵——本多利太,每月也领取19万日元”。
长期关注抗战老兵的北京社会科学院中日关系研究中心副研究员方军告诉媒体。
台湾抗日老兵有“终生俸”,最少的每月也有6万台币。
然而,自愿留在大陆恢复生产,重建家园的抗战老兵却凄凄惨惨,不少人惨遭迫害,他们的子女、亲戚也被株连。
我们感谢胡耀邦,不是因为他是共产党人,是因为他代表了国人良心。他以大无畏的精神平反了全世界最多最广泛的冤假错案,为执政党洗刷了耻辱,让中华民族看到了希望。
解放日报隆重刊文纪念胡耀邦,赞其光明磊落,正直无私。这才是正义之声。
幸存的抗战老兵迟迟没有受到重视和扶助,他们大多数仍在贫病交加之中,有的已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最大的遗愿是获得社会的关注和承认。
我们一再强调日本政府需要对侵略战争进行反省,在这一点上,我们又如何反省对待抗战老兵的态度呢?
云南统战部、湖南统战部、南京市政府在关怀抗战老兵方面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走在全国各省之前面,这使我们志愿者增加了勇气和信心。
世上只有正义与邪恶。批评日本修改教科书,歪曲历史是不用质疑的,但我们面对传统教科书中的“抗战史”就不感到内愧吗?
两天的拜访,来去匆匆。
赵老爷子舍不得我离开,我也依依不舍,但我有更多的工作在等待,工作也离不开关注抗战老兵。
惜别时,我赠老人墨迹:“不堪回首七十载,春城颐养重晚晴”。
我感叹:老人虽没遇上一个好长官对他关照,但他有一个好儿子,一个十分孝顺的好儿子。
天意怜幽草。
我诚心祝愿大哥赵崇焕安度晚年!
4
2013年6月4日。在云南腾冲:海峡两岸共祭中国远征军阵亡将士。来自海峡两岸的政要、僧众、远征军老兵及家属等1000余人,4日下午齐聚云南腾冲国殇墓园,追荐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此次公祭活动是自2011年9月腾冲举行迎接入缅远征军遗骸安葬国殇墓园“忠魂归国”活动以来,云南官方组织的第三次大规模的追荐中国远征军公益活动。
71年前,10万中国远征军为对抗日本侵略者、保卫滇缅公路这一国外援助的最后生命线,向缅甸进发。在3年零3个月的战斗中,中国共投入兵力40万人,伤亡过半,无数英魂长眠在中缅边境的莽莽群山之中。中国远征军用鲜血和生命书写了抗日战争史上极为悲壮的篇章。
4日13时,公祭活动尚未开始,国殇墓园内已聚满前来拜谒远征军的民众,有的给阵亡将士敬献花圈、有的默哀鞠躬。墓园内挂着写有“历史事实不容否认、二战成果必须维护”等字样的横幅。来自海峡两岸的远征军老兵则聚集在凉亭,声讨日本政治人物访缅参拜日军墓的行为。
台湾老兵邵应壬已到鲐背之年(90岁的古称),谈起日本政治人物参拜日军墓一事仍愤慨不已。“这是对二战几千万生命换来的胜利果实的粗暴践踏,是对中华民族感情的严重伤害”,邵应壬挥着拳头说,“两岸是一家人,要齐心一致抵抗日本军国主义。”
邵应壬的号召得到了在场老兵的响应。“国耻不能忘,要永远记在心上!”第三次参加公祭活动的老兵黄有强说。
13时50分,军号声响起,公祭活动开始。整个国殇墓园沉重肃穆,前来拜谒的两岸人士一字排开,集体默哀。随后,依次拈香、献花。
拈香完毕,中共云南省委统战部部长黄毅和中国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会主席团主席张荣恭分别致辞。黄毅说,如今,站在腾冲这块曾经被英烈鲜血染红过的土地上,总是感慨万分。“和平是人类共同的福祉,但回顾历史,和平从来不是谁的施舍;我们维护和平最好的方法就是加快发展,让人民幸福。”
“近年来,日本右翼势力在顽固坚持错误立场的路上越走越远,这是对全体海内外炎黄子孙民族感情的严重伤害,”黄毅呼吁,两岸同胞要更加心相连、手相握,更加铭记历史、勿忘国耻,与世界上爱好和平的人们一道,高度警惕日本右翼势力的各种愚蠢举动,有力反击日本军国主义的嚣张气焰,坚决捍卫中华民族的整体利益,促进世界的共同发展。
张荣恭对举办这样的活动表示赞赏。他称,“中国抗战是中华儿女用生命捍卫国家尊严的史诗,而中国远征军是抗战史上壮烈的篇章。如今我们缅怀历史就应该以史为鉴,任何人如果否认当年的历史,实际上都是对世界和平的危害,都值得我们警惕。”
张荣恭表示,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获得了海内外所有炎黄子孙的认同和支持,两岸应更该珍惜今天的日子。
云南与湖南都是抗战老兵最多的省份之一。中国远征军的将领与士兵不少都是湖南人;湖南的几次著名会战也少不了英勇善战的滇军。湖南与云南都是关爱老兵志愿者最多的省份,他们为了逝去的抗战英灵,常去慰籍他们的后人;他们对于大陆幸存的老兵更加关照,问寒问暖,送钱送粮,雪中送炭;他们帮助流落在异国他乡的老兵回国探亲访友;他们还接回战死在缅甸的中国远征军将士遗骨在国内墓地隆重安葬。他们做了很多,很多本应该是政府应该做的事。
在滇缅战场,我们牺牲了将近20万将士,尽管他们永远活在祖国人民心中,但他们的英魂却在四处飘荡。希望终将有一天,他们能够魂归故里。
尘封的历史逐渐露出真容。
历史乃在不断还原。
据云南网讯:
哀乐低沉,墓园肃穆。
2014年6月12日,2014“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公祭活动在腾冲国殇墓园举行,归葬迎请于缅甸南坎、八莫等地的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部分遗骸和墓地圹兆土,缅怀在抗战中无畏生死、英勇捐躯的先烈,祈祷将士安息、人民安乐,社会安定、世界安宁。
全国政协原副主席、中国宋庆龄基金会主席、中国福利会主席胡启立出席并致辞,中国国民党荣誉主席吴伯雄出席并致辞,中共云南省委常委、省委统战部部长黄毅主持活动。
本次活动由中共云南省委统战部、保山市委统战部、腾冲县委统战部发起,
中国宋庆龄基金会、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关爱抗战老兵公益基金、省台办、民革云南省委、致公党云南省委、台盟云南省委、省侨联、省黄埔军校同学会、省佛教协会主办,云南华商公益基金会承办。
为了牢记中国远征军滇缅抗战的悲壮历史,缅怀将士们的不朽功勋,弘扬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伟大的民族精神,2011年9月以来,在腾冲国殇墓园先后举办了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暨“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公祭活动”、“追荐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水陆法会”、“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公祭活动”,慰藉生者,告慰英灵,得到了社会各界人士的积极响应和广泛参与。
胡启立说,我们缅怀七十多年前,为抗击侵略保家卫国而英勇献身的所有英烈,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抚今追昔,我们永远不能忘记,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积贫积弱,任人宰割的历史悲剧;我们永远不能忘记,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经历了怎么样的坎坷跌宕、艰难困苦,才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一步步走向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两岸同胞要携起手来,百倍、千倍、万倍地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和平、发展、繁荣的大好局面,决不允许惨痛的历史悲剧重演,决不允许任何别有用心的人再伤害我们的子孙、我们的家园和我们的祖国。(记者杨之辉、段芃)
增补:
2014年清明时节,茶里老兵赵崇焕的儿子赵灿林到德宏、保山出差,在腾冲办完公事之后不忘到国殇墓园去拜祭抗战英雄。他虔诚地献上鲜花一束,并向抗战英雄们叩拜,鞠躬三礼。
他还告诉我参观了新落成的“中国远征军名录墙”。
在纪念馆西侧,紧靠安葬着收复腾冲的3346位烈士的国殇墓园,新建了全长133米的中国远征军名录墙,上面镌刻着103141名参与滇西抗战的中国远征军将士、盟军将士、地方抗战游击队、地方参战伤亡民众、协同参战部队和单位人员的姓名。名录墙用清一色的火山青石镌刻,象征着远征军将士们坚强的意志。主题墙上镶嵌了中缅印战区盟军服役徽标,左侧是“中国远征军名录墙”八个魏碑大字,下方是铭记碑刻。
中国远征军名录是中共腾冲县委宣传部自2005年以来,从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成都市档案馆、云南省档案馆、昆明市档案馆、大理白族自治州档案馆、德宏州档案馆、腾冲县档案馆等单位7308个卷宗中抄录的。远征军家属和后裔,以及历史学者也提供了大量名单。由于档案的缺失,这项工作浩繁而艰难,现有的名录并不全,当年仅远征军直属部队就有三十多万人,纪念馆还将继续补充这份名单。
值得庆幸的是,赵灿林在10多万人员的镌刻墙面上查找,仅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找到了父亲的名字,激动不已,触发灵感,不懂平仄的他,即兴打油诗一首:国殇园内祭英雄,告慰远征将士灵。名录墙上觅赵老,心诚之至见父名。
“中国远征军名录墙”上的英雄们,绝大多数人已随鹤西去,但赵灿林的英雄父亲赵崇焕——名在人健。即算不久的将来要去看望七十年前牺牲的战友,他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