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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出塞曲》

  

  歌名,还有歌中的慷慨,都让人联想起唐朝边塞诗人为我们描述展现的昂扬情绪和明朗图画。但是,细细品味,似乎又不尽然。岑参、高适乃至李白、王维,他们笔下渲染的那份豪情主要是个体生命建功立业的书生意气。“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这里的英雄主义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功利主义或功名主义。

  《出塞曲》所唱与此不同。

  “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用那遗忘了的古老旋律/请用美丽的簪缨轻轻呼唤/我心中的大好河山。”这里找不到“人生志气立,所贵功业昌”的自信潇洒,有的是一份孤怀独往的坚定执着。当然,这也是一种英雄主义,只是它的基础主要是理想主义。

  我是在出租车上偶然听到这首歌的。蔡琴略带沧桑的歌喉和窗外的萧萧落木与歌曲的调子十分吻合,使人沉入怀想。“美丽的簪缨”在脑海里时隐时现,挥之不去。作为壮怀激烈之作,这个意象虽贴切美丽,但较之“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登车一呼风雷动,遥震阴山憾巍巍”毕竟单薄了点。不过,这也是无法苛责的,“男儿本自重横行”的背后,原本是要有昌隆的国势以及国人对本民族文化的信心作为支撑的。中国近代备受摧折,读书士子倾心西化,李白岑参复生今日,恐怕最多也只能成为陆游,甚至不免要英雄气短了吧!

  但是,我还是强烈感觉到《出塞曲》与边塞诗词相同相通的精神气质,爱国——对文化,对河山有一份责任和担当。“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莫说出塞曲的调子太悲凉/如果你不爱听那是因为/歌声中没有你的渴望/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像那黄河千里闪着金光/像那狂风呼啸过大漠/向着黄河岸那阴山旁。”

  究竟是谁,基于怎样一种感受,写下了这些令人怦然心动的句子和旋律?每当听到这里,我都不禁要这样问,这样想,直到不久前认识了陈昭瑛。

  陈是台湾大学中文系教授,新儒家代表人物徐复观先生的女弟子。她近年工作重点在台湾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其对儒家思想在台湾近现代的启蒙及反对日本殖民运动过程中地位作用的阐释引起了广泛关注。众所周知,民进党的理论家们正是采取论证儒学与现代性不相容和指控儒学为殖民文化这两种叙事策略,以切断大陆和台湾在文化上的联系,为其台独主张张本。事实上,我正是通过阅读这方面的论战文字先熟悉了陈昭瑛之名,并油然而生“纤笔一支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之叹。

  真正见面是在澳门。“台湾意识与中国意识”的研讨会,话题敏感,有学术性,也有火药味。她的发言指向了郭正亮,东吴大学政治学教授,民进党宣传部长。我已记不起当时的论题,只记得听着听着,突然眼前一亮:她不正是那歌者,作者,不正是那《出塞曲》歌中的主人翁?儒家立场,“唐裳”衣着,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表明,在这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龙的传人的聚会中,没有谁比这位来自台湾嘉义的女子更中国。

  “是吗?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台湾的学者都挺忙,陈昭瑛尤其如此。“回去找来听听,我儿子可能知道,”她说,“我这样的人,台湾挺多。”

  那里有文化复兴运动,有徐复观这样的学者,只是已经过去很久了。所以,我有点相信,又有点担心。

  整整一年过去。昨天,收到她新出的《台湾儒学》一书,很是高兴。但打开夹在书中的短签,我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近况可好?台湾选举结果想必您已知道,未来的四年在台湾的中国文化保卫战将更为艰难。朋友们都非常忧心,有的已准备当遗民。”

  默然。

  歌声又起。

  美丽的簪缨又开始在脑海飘荡,挥之不去......

  

  2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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