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虽然不能帮助我们烤出一片面包,但人类却没有因此而抛弃哲学。事实上,哲学并不是因为“有用”和“无用”而被人类有所取舍的,人实际上每时每刻都生活在哲学之中,人说到底就是“哲学”的存在。
终有一死的人向往永生,向往永生的人终有一死:人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一方面,人有一个沉重的肉体,像其他有限的自然存在物一样受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则的限制,生老病死,无法抗拒;但另一方面,人又有一个高贵的灵魂。灵魂不仅能够产生出理性,认识自然界的规律,亦能迸发情感和信仰,试图超越有限,摆脱经验,实现永恒和无限。于是,沉重的肉身拖着一个高贵的灵魂,成了人最真实的写照。
人是会死的。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永远也不可能实现无限和永恒。但是,灵魂又驱使着人不断地追求永恒和无限。于是,终有一死的人向往永生,向往永生的人终有一死,就成了人生在世最根本的内在矛盾。正是从这一最根本的内在矛盾之中,生发出了哲学问题,生发出了对人生意义的追问。也许,人从被抛入到世界的那一刻起,就自始至终面临着有限与无限、相对与绝对、暂时与永恒、现实与理想、此岸与彼岸之间的激烈冲突。人一生的努力,都在试图跨越横阻在它们之间的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只要无限、绝对、永恒、理想和彼岸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人就注定了追求和热爱智慧的命运。从这个意义上,我们毋宁说智慧是一种痛苦,而且是一切痛苦中最痛苦的痛苦。也正因如此,伊甸园中的智慧之果才被称为“禁果”。因为人注定了要追求智慧,但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修炼到通达智慧的境界。更具有悲剧意味的是:人越追求智慧,越能更加深沉地体验到自己的有限性,以至于发出了“向上天再借五百年”的慨叹。
柏拉图说:“人生不过是一场死亡练习。”海德格尔说:“人是向死而生的。”死亡的编钟一旦敲响,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化为虚无。尽管如此,人类从来没有因为理想不能实现而放弃追求,因为这种追求源于人之为人的本性。于是,所有的寄托就在追求和热爱智慧的过程之中了。
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的第一句话是:“每一个人在本性上都想求知。”他接着说明,出于本性的求知是为知而知、为智慧而求智慧的思辨活动,不服从任何物质利益和外在目的,因此是最自由的学问。哲学的思辨最初表现为“诧异”,诧异就是好奇心。最早的哲学家出于追根问底、知其所以然的好奇心,对眼前的一些现象,如日月星辰、刮风下雨等,感到诧异,然后一点点地推进,提出关于宇宙起源和万物本原的哲学问题。
可见,哲学的“用途”就在人的本性之中。外在地追问哲学的用途,则是背离了人的本性。也许,哲学捍卫的仅仅是一种思考的权利,一种“胡思乱想”的权利。思考本身就是人所独有的生命现象,捍卫思考的权利也就是在捍卫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