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著名政治学家,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Joseph Nye)提出的“软实力”概念在中国受到了重视,1月17日,他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一篇名为《为什么中国的软实力很微弱?》(Why China is Weak on Soft Power?)的评论文章,探讨中国在提升国家软实力方面投入巨大人力物力,但是效果有限的原因。他强调:“‘软实力’就是通过劝说和吸引力,而不是通过压制和惩罚来达到你的目的的一种能力”。软实力要起到劝说和吸引人的作用,不在于其精致化的宣传技巧,而在于它是否具有和倡导与民主相一致的价值观。
作为一个关于影响力的概念,软实力不仅适用于国际政治中一个国家对他国人民的影响,而且也同样适用于一个国家内权力的种种影响力,尤其是国家对社会、政府对人民的影响力。一种可以称之为“软”的影响力,同样必须通过劝说和吸引力,而不是通过压制和惩罚来达到它的目的。
并不是所有的政治制度都借助软实力来维持或起到统治的作用,那些重视和借助软实力的不同政治制度,它们对软实力的理解和运用也是不同的。18世纪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根据他当时的不同政治制度区分了三种不同的政体:共和制、君主制和专制,它们治理力量分别是美德、荣誉和恐惧。以我们今天所熟悉的政体来理解,共和制接近于民主共和;君主制是立宪的而不是一人独裁的君主制;而专制则是不受宪法约束的个人或别的样式的专制独裁。
专制是不需要软实力的,软实力通过劝说和吸引力来影响人民,其前提是,人民是能够自由思想和独立判断的理性个体。一个人是否被说服或吸引,这必须由他自己来决定,也必须由他自己来表明。如果他既不能自己决定,又不敢公开表明,那么说服或吸引事实上也就是压制和惩罚的结果。
软实力的说服和吸引是一种针对自由人的影响方式,它必须重视对广大公民的自由和理性的教育,提升他们独立思想和判断的能力,而专制的教育则是与此背道而驰的。共和政体需要能够自己思考并具有理解能力的公民,而专制政体需要的则是知道害怕,并因此绝对服从的臣民和顺民。孟德斯鸠说,“专制国家的教育所追求的是降低人民的心志。这就注定专制国家的教育必然是奴隶性的。甚至对于身处高位的人们,奴隶性的教育也具有益处,因为在那里,没有只当暴君而不同时也做奴隶的。绝对的服从便意味着服从者是愚蠢的,甚至发出命令的人也是愚蠢的,因为他丝毫不需要去思索、怀疑或者推理,他仅仅只需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愿就够了。”
在民主共和、宪政法治(包括君主立宪)的制度中,统治的手段要比在专制“软”得多,统治主要是靠软实力,而不是国家暴力(军队和警察)。这就不仅需要借助法律,让人民知道怎么做,而且还需要借助教育的说服和吸引,让人民知道为什么。
在软实力中起关键作用的是价值观。在18世纪的旧制度中,孟德斯鸠看重的是立宪而非专制的“君主制”,在这种制度中起关键作用的价值是“荣誉”,荣誉是贵族阶级的价值观,有荣誉感的贵族忠诚于君主,但不无条件地听命于君主,他们的独立和自由行动形成了对君主权力的制衡和限制。然而,荣誉是一种自相矛盾的价值,“例如,在政治上施用谋略是无损荣誉的。当阿谀逢迎并不为贪图富贵时,荣誉并不禁止这样做。但是,如果在感情上自视卑贱,而去阿谀逢迎的话,那将是荣誉所不容许的。”
共和的价值观是“热爱法律和祖国”,“这种爱要求人们持续不断地将公共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其实,公共利益中包含着所有的个人利益。个人利益不过是以公共利益为重罢了”。共和政体既摒弃专制的恐怖统治,也不采用君主政体的荣誉激励。作为一种软实力的国家治理,共和治理的两大因素是非暴权力和公民理性,因此,“共和政体需要教育的全部力量。而专制政体的恐怖则自然地产生于威吓与惩罚之中。君主政体的荣誉,受到情感的激励,也激励着感情本身。而共和政治品德则需要舍弃自我,这永远是一件极痛苦的事情”。
软实力是一个新概念,但不是一个新问题。它虽然是一个国际政治概念,但同样也适用于其他的政治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