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视和互联网普及、城市化(尤其是青少年越来越集中于城镇就读)的今天,童智的失真是一种习焉不察的生活事实,它成了一种为人们熟视无睹的城市病相。
所谓童智,在我看来,它与生俱来,在与同龄人亲密接触中萌发并形成,也是开启人与世界关系的初始动力,即便生活在城里,青少年仍有其表达其童智的方式和渠道,即使一个孤儿生活在一个封闭的住房,一个再不幸再孤独的少儿,他都能找到表达童智的适当方式,将自己与人与世界连结起来,确立自己与世界的互动方式。
今天的问题在于,由于电视电脑的普及,以表现并张扬童智的动画片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吸引着少儿,少儿宁愿耽坐在电视机旁,与外界与真实的生活相隔离,而沉浸在电视画面所提供的童智中。实际上他的童智被引导和被规定在动画片所设置的范围与方向,也就是他的童智被动画片所形塑了。尽管动画片也在张扬天真烂漫的童智,可这样的童智与真实的生活真实的少年是绝缘的,我称之为伪童智或叫纸上童智,于是童智的真与伪、多与寡、厚与薄均发生了逆转,以伪代真、以寡代多、以薄代厚成了一道城市常见的少儿生活之景,如此“城市病相”正在蔓延。
那么,什么是童智的真、多、厚?还是以我自己的少年经历说事。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小县城,1950年代县城小,走出几步就是乡下,就是田野,那时少儿的娱乐比较单一,但趣味盎然,比如甩陀螺、踢键子,晚上聚集路灯下(家里没电灯)玩“兵捉强盗”游戏,星期天与童友结伴到附近乡村野地“抓蟋蟀”,爬树“捉牛角子”,如此等等,都是少儿自己选择的。显然,这样的“天地”比关在房里看动画片实在多了。这类童智游戏一个共同点就是,人人参与,人与人结成一定关系,人人要互动,这种互动是变化着的,大家要面对可能出现的不利情境(如抓蟋蟀碰到蛇怎么办),于是在这临时的、变化的小集体中,人与自然、人与人的矛盾和关系,都要自行面对,自然会有嬉笑和斗闹,童智却得到磨练,这里没有大人在身旁耳提面命,完全是少儿自己摸索,或叫试错,或叫自行调整。在游戏(游玩)过程中,所产生的纠结都是突发的,也无须事前设定,孩子们都呈现出率真性情,以及现场产生调解矛盾的办法,这就是人与人相处、人与世界相处的初始状态,这样得来的智慧是初始的,却是人生的基础。应该说那时的少儿都有这样的情感历练;我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开始了对人对世界的理解。
当然,说童智的真、多、厚,也是跟今天电视电脑中动画片童智的流向相比较的。若问,看电子化动画片的少儿,他们的津津有味难道不是其童智的洗礼吗?难道不是真童智吗?只要稍加比较,人们就会明白,它不是来自原生态的少儿生活,而是来自意义(被提炼的童智)被设定的纸上生活(即使真实的少儿出现在怪兽世界中),或叫非真实的虚幻生活,犹如纸花,它与真实的少儿生活相隔膜。它最致命的短板,就在于它呈单向度,不能推动少儿真实生活中才会产生的联接与互动,不能即刻让少儿产生自我调节,它尽管有趣,可替代不了少儿与真实世界关系的建立。我要说,经常受动画片童智熏陶,一旦走到真实的少儿群即真实的生活中,这种童智是失效的,这样的少儿“找不着北”,实在是“温室的花朵”。
而我们许多城市少年就是在这样情境中长大,他们所享受的或被植入的,是与真实世界无关的单向度童智,虽有浩瀚的宇宙和上下数千年,却是扁平的不产生现实贯通和关怀的虚幻存在。当少年向成年转化必须面对真实的世界真实的生活,他必须建立真实的与世界和人的关系,一切都得重新开始。这就意味着,他们从动画片享受的童智只是无源之水、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在动画片中讨生活的少儿,错过了健康人格塑造的时机。受这种电视文化熏陶的人,在成年之后,在心理上却可能是幼稚而病态的。
我们的少儿不应沉迷于动画片世界,而应该真切地走出家门,与别的少儿相处,接触真实的生活,这样建立的童智才是有根的,可以让我们终身受益。
2015年7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