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访问大陆被称为“神州文化之旅”,为此,人们给予了很高的期待。但从他在北大的演讲看,话题虽刺激,但缺乏学理,语言虽诙谐,但并不精辟,举例虽信手,但无可比性。总体感觉是,精彩但不深邃,离“文化”的味道相去甚远。
李敖的“狂”是出了名的,很多喜欢他的人都指望他在大陆也能“狂”一回,不喜欢他的人,也在心里说“看你敢不敢狂”。结果,两种人都各有收获或各有落空。收获的是,作为一个作家,他没有在政治上做过分谨慎的考量,从而可以对自由主义直抒胸臆。比如引用胡适的话——“一个真正的开明进步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造成的,是要有独立个性,有自由思考的人造成的。”再如“没上长城先进秦城”之类的幽默,和回答学生提问时对北大党委书记某一说法的否定。这些实在已经大逆不道了,比起顾左右而言它的政治家来说,才让一些人真正过了一把瘾。落空的是,李敖实在不像学人,除去喜欢骂人的性格不说,他的语言不雅致,逻辑不精密,他虽然自称信仰自由主义,但丝毫看不出学理内涵及其历史渊源,无论是古典苏格兰式的,还是法国大陆式的。
不过,对于这种落空人们不必十分在意。因为,尽管李敖曾被提名候选诺贝尔奖而可能自认为一个大学者或大知识分子,其实,他只是一个写小说或杂文的、敢于对一切嬉笑怒骂的狂人,而不是十分严格意义上的学者或知识分子。这得从作家莫言说起。莫言也曾一度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成为首获诺奖的中国大陆作家,可有一次我向莫言提出诺奖一事和有关学者知识分子的问题时,他却有些大惊失色,连称诺奖不敢妄想,甚至否认自己是学者或知识分子。莫言说,学者或知识分子一定是那些有很深很专很广学术修养的人,对某一领域有独特的、深刻的和有影响力的见解。所以,当我提问“学者或知识分子如何在公共领域发挥作用”时,莫言全然不敢作答。我相信这种自谦中既有自知之明也有真知灼见,值得钦佩。而桀骜不驯、狂放不羁的李敖,尽管对自己的定位不甚准确,但从两蒋骂到阿扁,自台岛侃至大陆,如此“另类”一路走来也属不易。况且生活本就该容忍这种角色的存在。此外,在一切都不可同日而语的情况下,希望李敖狂针乱扎、针针见血,也是不符合实际的。
唯一需要在意的是,大陆的媒体甚至包括凤凰卫视,只报道了李敖的活动,而没有报道他演讲的内容,这与连战享受的规格相比低了许多。其原因一方面是吸取了教训,免得由连战来访、演讲而使公众再生妄想,一方面是两种意识形态的根本对立。这就决定了所谓“神州文化之旅”只不过是一场秀,不是李敖做秀,而是官方做秀——只给人两岸交往的印象而不给人心灵交流的机会,因为心灵交流是难以控制的、可能带来危险的。
作者为汕头都市报执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