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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律:英国式保守主义的内涵及其现代解释

  

  关键词:保守主义,柏克,传统,分权,个人权利

  

  由柏克开创的英国式保守主义大致有以下一些内容:尊重历史和传统,尊重权威与分权,强调宗教与道德在社会的作用,关注变革的细节,关注个人的财产,认为社会应该有合适的等级,等等。而其核心价值是对个体的人的尊重。而新保守主义却在强调市场法则的旗帜下,忽略乃至牺牲了一般弱势民众的利益。

  保守主义近来成为国内学术界关注的热点之一,对于这样一种复杂的学术现象,笔者不可能进行全面的分析,只是试图根据自己的研究谈谈对英国保守主义的一些理解。

  

  一,英国式保守主义的基本内容

  

  保守主义是当今世界最难界定和理解的思潮之一。它的变种既多,又随着不同的历史和地理背景而具有不同的含义,因此,保守主义要坚决捍卫的原则和目标比任何一个其他的意识形态观念都更为模糊.人们通常认为它始终倾向于维护已经形成的、代表历史连续性和稳定性的事物,而不管其形成的方式如何:无论是通过革命的,通过渐进的,甚至通过政变形成的还是通过王位继承形成的,对保守主义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维护既成的"传统",这就足够了。

  然而,这毕竟只是一种最简单的理解,保守主义的内涵与其涉及的价值观念远比上述的看法复杂得多。总的来看,它起源于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社会的思想遗产。由于早期的保守主义与20世纪的保守主义在很多方面发生了变化,因此又有学者将其分为"传统"保守主义与新保守主义。但一般说来,英国式保守主义有如下一些特征:

  首先是对历史和传统的极端尊重。历史在英国保守主义者那里最终成为了一个人人都可以把握的本质--即经验,而这种长期积淀的经验就是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的传统,政治权利是通过时间本身的推移来得到保证的。历史,即我们长期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作某种事情的习惯,本身就是一种理性。柏克甚至认为,就是在殖民地,英国的统治也应该对当地的习俗与传统表示适当的尊重。1柏克在法国大革命的过程中,反复批判启蒙主义如下的观点,即社会可以通过世俗的、平等的、自治的方式进行管理。在人类的个人主义天性相互冲突时,以柏克为首的保守主义者宁愿选择社会或政府,并反对完全建立在理性行为模式上的政治组织机构。在他们看来,国家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机体,一个巨人,一个活的个体,它是许多个人的总和,这些个人不仅是由合理的契约联系在一起,而且是由血统、遗传、传统和历史有机地关联着的。在这个国家里每个人都不可分割地与整体联系在一起,有机的国家有它的精神,有它的独特的、与个人一样的独特的个性,这就是浪漫主义的民族主义观的理论萌芽。国家的实体应该由一些古老的传统组成,个人不应该单单为了自己的利益用全新的方式来行动,他的行为应该永远是他祖先的行为的继续。

  由于传统本身的复杂性,加之柏克自己主要是在不断地批判法国革命的过程中阐述自己的观点,所以保守主义从一开始就无法形成一系列严谨的关于最好政府形式和最好社会秩序的具体思想,人们将它称为保守主义仅仅是因为"这个框架能够适合绝大多数各种各样的保守主义者捍卫的绝大多数的各种各样的原则"。2而这也许本来就是柏克所希望达到的目标:即一个好的社会秩序和国家形式应该由它自身的历史和传统去决定,不应该由某种权威去规定某种唯一的形式。

  保守主义的第二个特点是对权威和秩序的尊重。保守主义是守旧的,但这种守旧却并不一般地反对自由主义的目标,相反,它常常认为它在捍卫自由主义的那些最基本的目标和原则,而反对那些过于激进和偏离基本原则太远的派别。保守主义者认为,"人的本质是复杂的,而社会的目标则更为复杂:因而没有一种简单的权力安排或导向能够适合人的本性及其事务所要求的质量。当我听到简单性是这种新设置的目标,并以此在任何新的政治组织中自豪,我就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些设计家们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职业或职责。简单政府基本上是无效率的,不可能得出比这更好的评语。......从效果上考虑,或许每种政体都会说它的简单方式比复杂的形式更能完美地达到复杂的目标,但就其整体的效果而言,事实往往不是这样,当它为某些部分提供优良服务时,其余部分可能完全被忽略了,或者在物质上受到了伤害,因为它对中意的成员过份关心了。......"3因此,保守主义对于任何当前的社会变革,并不仅仅关注它在原则上是否正确,而是极为关注其具体的细节。在他们看来,任何一个内容很好的变革计划,如果在细节上没有扎扎实实地推敲,都会给社会带来灾难。在这一点上可以这样说,保守主义对社会的稳定发展具有更强的责任感。

  对历史和传统的尊重,很自然地与对权威的尊重联系到了一起。但这种权威与主权在保守主义者那里,并不仅仅是政府或国家的权威。自柏克开始,到欧洲大陆的保守主义者,他们都认为真正的主权是来自上帝,或只有神那里才有。而这种神圣的主权至少是平等地分配于家庭、教会与政治政府之间的。他们分享这种神圣的权利意味着他们在各自的领域拥有自己的最高权威。而法国革命的一个最大的错误,就在于政府将自己的权威扩大到了家庭和教会的领域。4因此,保守主义对权威的尊重是对分权的一种尊重,而不是那种试图将所有权力集中到一起的威权主义。这与后来很多自称为保守主义的政权(也包括有些人所谓的新权威主义)有着本质的区别。

  第三,正因如此,保守主义者十分重视宗教与道德在人类社会中的作用。与其他的政治上的意识形态相比,保守主义者特别地重视对教会和犹太-基督教道德的弘扬。由于对雅各宾在法国革命时期将教会全部摧毁的方式感到恐惧,柏克几乎用了将近一半的篇幅来阐述教会的问题。尽管柏克虔信的宗教是基督教,而其他的保守主义者有些是天主教,有些是其他的新教派别,但他们无不强调宗教的极端重要性,并把它看成是国家和社会的基石。柏克认为,人们应当享有自己的宗教信仰的自由,认为即使不是基督教徒,也应该享有自己的宗教信仰的自由。柏克认为,这些宗教信仰和宗教仪式,只要他们是经过长时期实践,并在这些人的心中成为与自己的其他权利一样神圣的权利时,他们就应该得到这个社会的保护。而无论伊斯兰教还是印度教,他们与基督教在道德和人格方面都是平等的。5

  同样,柏克认为,现存的教会,现存的君主,现存的贵族,以及现存的民主,就他们存在的程度而言,都是同等重要的。教会是"现存"的,在同样的意义上政府是"现存"的,社会秩序是"现存"的,而人民也是"现存"的,每一个都不可避免地相互制约,谁也不比谁更重要。而要这些相互制约的群体发生作用,他们依照传统行事是基本的前提。当然,保守主义者对宗教的推崇,还在于柏克们认为,人类一旦与主要的正教联系松散,就会神经错乱,心智失衡。柏克在给自己的儿子的信中说,"宗教是人类在一个不可理喻的因而是充满敌意的世界的唯一的避难所"。6

  第四,保守主义主张社会具有合理的等级。柏克认为,法国大革命另一个引起暴行的因素是错误地理解了平等。柏克指出,不管什么人都有权为他自己干活,也有权分享整个社会成果中公平的一份。在这种伙伴关系中,所有的人都享有同等的权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得到的是同样的东西。在这种人类社会的伙伴关系中,如同一个股份公司一样,每一个股东都享有相同的权利,但他们并不平分红利,拥有更大股份的人显然应该多分。要求平分利润显然否决了多持股者的"平等"权利。

  而所有这些保守主义者关注的焦点,最终落实到了财产上。这里的财产是指个人,尤其是与家庭有关的财产。正如摩尔(Paul Elmer more)所指出的,"对于一个文明人,财产是比生命更为重要的权利"。尽管生命是最原始的资源,但对于一个文明人而言,将我们与野兽区别开的最主要的东西就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财产。没有它,人类实际上就不可能有任何超越兽类的想象力。7柏克认为对这种神圣财产原则的侵犯导致了一系列罪恶的产生,并使整个欧洲都陷入了灾难之中。而财产的拥有者只能是家庭或个人,所谓的集体财产实际上只是统治者个人的财产。因而,财产决不仅仅是一种人类外部的事物,它是文明人类内在的一个组成部分并服务于人类的需要。美国革命的一个重大变化,便是将财产的家庭属性完全变成了个人的属性,使财产彻底的私有化了。

  概略地说,由柏克开创的保守主义有如下的一些特点:

  它是一种尊重个人权利和财产,尊重个人自由的思潮,它与社会上层、贵族阶层密切相关,与英国的宪政民主,代议制政府以及民众的自治传统密切相关。它对民众广泛地参与政治感到惊恐,认为社会是一个有机体,它是按照等级而组合起来的,天然领导人的权威应当受到尊重。它尊重个人自由,却反对个人主义和平均主义。相信传统与习俗,认为社会上层应该承担保障下层民众生活的职责。厌恶变化,强调宗教和礼仪对将社会融合成为一个整体的重要性。然而,从更深的层次上,保守主义也强烈地主张由一个在法律之下行事的政府保障公民的合法权利,接受代议制的政府,并对民众参与政治有足够的认识,最重要的是,尽管尊重权威,保守主义却强烈地反对一切权威性质(无论是政治、宗教还是学术的)的独断专行。正是这最后的一点,使保守主义与民主政治吻合起来并成为捍卫西方民主制度合法的意识形态。这一切,构成了英国式保守主义的主要内容。

  

  二,新保守主义

  

  在两个世纪的历程中,保守主义在英国成为了一面旗帜,它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将过去英国的种种传统继承了下来,而且直接推动托利党转化为保守党。保守主义作为一种政治思潮,其影响远远超出了英国的国境之外,它关注的目标,依然十分具体,那就是捍卫英国式的自由,以及英国的生活方式。这种英国式的自由和传统并非一种难以捉摸的东西,它是具体的,因而也拥有深厚的社会基础,其中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英国社会财富分配的极度不平等与人们对这种状况的默认。这是英国社会的一个特点,也是保守主义的一个弱点。甚至直到今天,英国社会财富、收入、工作条件、安全、住房、教育和生活机遇方面仍然存在着巨大的差别。在英国,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说带有民主的性质,关于个人财富的分配却不是这样,占总人口百分之五的人占有个人财富总额的半数以上,百分之十的人占有三分之二,百分之二十的人占有五分之四。8这种巨大的财富差别,使社会的上等人与下等人的界限依然十分明显,并使得一切愿意维护既得利益的人们容易在保守主义的旗帜下集合起来,同样,也使得英国的保守主义产生了种种分歧。

  事实上,英国的保守主义者从伯克到迪斯雷利,以及其他的很多保守主义者,他们并没有拥护一种政治、社会和文化信念的具体计划,每个人都在不同的情况下强调应该扩大的政府的权威,支持土地贵族和英国国教会,促进个人自由,逐渐进行社会改革,保持权力和帝国的平衡。9同时,他们希望社会的等级依然存在,并使所有的既得利益者不致感到烦心。

  随着19世纪保守党的建立,英国政治界开始将柏克的政治理念转化为一些大体固定的政治观念。即重视政治权威,主张渐进的变化,要求在社会必须变化的时刻,也要尽可能保持民族的整体性。同时,英国的保守党还继承了英国式的父权制遗产,即相信社会的有产阶级和传统贵族,认为他们在享有特权时也对社会负有照顾穷人的责任,即由财富的占有者主动地让穷人分享自己的部分财产。10

  二战后新保守主义的兴起使这种局面发生了变化。新保守主义最初的巨大影响来自英国的大学,不过参加讨论的学者,对新保守主义的界定仍然十分模糊。人们通常将新自由主义,新右派,以及撒切尔保守主义都划归新保守主义的范畴。对一些学者而言 ,新保守主义是建立在"经济与观念的个人主义与市场的基础上的",而旧保守主义是建立在"传统与等级的政治哲学与观念基础上的"。11无论是新保守主义还是新自由主义,他们的一个主要特点都是要与战后的"福利资本主义"划清界限,他们认为福利国家和新政腐蚀了英国的传统精神。对于新保守主义而言,他们要恢复的是19世纪索尔滋伯里而不是迪斯雷利的保守主义,他们在选择而不是在单纯地回归传统。此外,他们的一个共同特点是反对社会主义。12在其他方面,新保守主义者并不统一。在经济上,它融合了弗里德曼与哈耶克等人的学说,货币主义成为其最显著的特征;在政治上,它显示了一种矛盾的状态,既痛恨政府的干预又鼓吹权威主义,而哲学等方面,它接受的主要是奥克哈特等人的观点。

  缺乏一种严密的保守主义理论意味着"新保守主义"不过是主要的保守主义知识分子重新界定政治目标的活动。

  目前的新保守主义已经不是仅仅要寻找一些观念来替代旧的保守主义,而是要与旧保守主义的一种传统的观念分手:那就是政治的好与坏都是与英国的特殊历史背景有关的。这是英国从伯克到迪斯雷利等人都一再强调的保守主义的最重要的特征。伯克认为,"在英国,...我们仍然从内心深处感到,我们珍爱和培养着那些与生俱来的情感,这些情感是我们职责的最可靠的卫士和最主动的监督者,也是所有的自由和主要道德的真正的支持者。"13

  但现在大多数英国的保守主义理论家开始认为好的政治社会与英国历史无关。因为历史在很大程度上是很难真正被人理解的,它实际上只是知识分子的一种想象,历史是可以用来迎合政治家和知识分子的,它似乎表示它可以让人区分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但实际上人们根本不可能完全地理解历史。正如奥克肖特所说,"目的论的历史在原则上是互相矛盾的,当它在什么地方试图解释某些问题时,通常是一种自我的安慰。"14在这种基础上,英国的学者们对保守主义的历史做出了新的解释。

  首先是它重新界定保守主义关于宪政主义的解释,即它并不强调界定政治权力的领地范围。旧保守主义宣称,中央政权和民间社会,地方政府和公共组织任务范畴的划分,是使英国的习惯和社会实践能保持繁荣的因素,并同时给精英提供了自治的空间。在整个19世纪,保守主义鼓吹"亲密无间的社会",在这种社会里,土地贵族和英国国教会统治着乡村。这种英国式的教区宪政,如同迪斯雷利所说,"教士和绅士,保留着古代遗风的一流人们反对贪婪的议会的斗争",代表着权利和多元化的特权。15反过来,政府也使得分散的贵族能够成为一个团结的整体,正如柯勒律治所说,政府使各种各样的力量和集团之间保持了平衡,又使其互相依赖,从而组成了一个道德上的有机体。

  "亲密无间的社会"的实质是将劳动阶层排除在政治决策之外,贵族和绅士在乡村决定一切,而国王和议会则在城市中执掌权力。所以,保守主义是一种精英统治的信念,曼恩就明确指出,民主的扩大会使得重大的国家决策无法进行,因为民众考虑的只是各种实际的利益,议员只是想着如何获取选票,并不想真正关心政治,议会的权力就会逐渐向内阁转移,当议会在辩论问题时,内阁只是想着如何保卫政府的立场,并不真正想解决问题。这样,真正的政治就开始消失了。他和其他一些保守主义的理论家都鼓吹保留"高级政治",这种高级政治关注的是一些关于帝国的战略决策如欧洲大陆的权力平衡,货币,财产等真正的政治问题,这些政治问题应该继续从公共的政治讨论的领域分开。曼恩认为,在民主化的过程中,这种决策的变化隐藏得越深,实际的政治决策越有效能。16

  为了维持这种高级政治,维多利亚晚期的保守主义者认识到了在中央政府和社会之间,替代逐渐衰亡的土地贵族和英国国教会势力的中间社会组织存在的必要性。这些组织包括地方政府,地方的教育机构,各种党派团体等等。保守主义者希望将这些组织限制在"低级政治"的范畴内,即去解决社会服务,执行法律,举办初等教育,解决民事纠纷等具体的实际问题,即低级政治的问题,同时又保证他们继续处于中央政府的控制之下。

  新保守主义理论继续坚持在中央政府和其他的政治和民事机构的工作之间划分出明确的界限。但他们更注重分权的理论,尤其是对中央政府权力的界定,以保证个人自由不被侵犯。奥克肖特和哈耶克在70年代发表的一系列文章,都认为政府权力的过度膨胀破坏了政府与社会的适当的关系,而他们新的理论分析都集中在政府怎样才能重建政治权威,重建一些中介的社会组织,以及对个人自由的保护。

  哈耶克认为,个人自由,而不是民主或计划,才是政府与社会之间最关键的屏障。实际上,一个能够保卫个人自由的市民社会能够在各个方面保持自治的,而民主与计划经济的奇怪结合,不是防止,而是加速政府对社会的干预。所以,他认为德国式的悲剧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演。而最基本的问题是知识方面的,虽然消极自由限制了国家的权力,并使得民间社会和私有财产能够发展,但它只能是一种渐进的、平淡的进步,对于大多数知识分子来说这种进步的方式缺乏吸引力,当他们目睹了飞速的科技革命和进步后,也希望在政治方面发生相应的激烈变化。这种导向使得在法律方面出现了一种新的危险的趋势。在消极自由主导下的法律是以公共法为主的,其宗旨是在一个社会里确立某种框架,个人可以在其中行动和选择。而现在立法的原则已经发生了改变,法律已经成为政府要达到某一目标的手段。简言之,所谓法律仅仅是某个权威机构要它成为法律而已。17

  哈耶克认为英国目前的两党中没有一个能够阻止这种从消极自由和公共法的后退。工党认为政府应该制定一系列法律,去干预社会和经济的生活,并有责任关注公民是否有效地利用了这些法律去充分发挥他的潜力。而这种权力实际上已经干涉了个人的自由和私有财产的权利。而保守党也不愿放弃政府的仲裁的权力,而宁愿享受使用政府权力的乐趣。在这一点上,新保守主义与社会主义并没有什么区别。

  奥克肖特主要从哲学的角度来批评所谓的中间道路。他认为,哲学就是对我们日常生活中与现实达成妥协的那些观念的理解。"哲学一般来说不是要参与某个特定科学领域的发现或历史的进化,宗教哲学不是要创造一种新的宗教哲学也不是要教授一种古老的哲学,而仅仅是要理解宗教的意识;美学也不是要创造一种精美的艺术,而只是对它所发现的美好事物进行理论上的归纳与分析;政治哲学不是要与政权玩弄某种计谋,而仅仅是理解它的行为;伦理也不是要创造一种世界道德,而仅仅是把当前世界的道德潮流进行理论上的归类。" 18一些学者认为,现代保守主义一个基本的哲学特征就是用相对自由的观点去看待经济,并用托利精英的高姿态去应付社会问题。19

  奥克肖特的学说主要集中在解释为什么科学、历史的前提与生产、教育、政治以及一些其他的实践活动不同,以及为什么把这些不同的经验模式凑合在一起会摧毁道德、自由和秩序。他认为人类的行动都是建立在模式上的,这种模式不是建立在某种外在的资源上,而是建立在行为本身的基础上的,比如习惯、传统或是谚语等。这些模式建立了一种关于行为正确与否的基础,不是由于他们与某种客观的现状有关,而是由于他们是与人类行为有关的资源。"它们不是一种赞成或是反对的表达方式,也不是怎样行动的知识,它们是一种内聚力,它们是我们关于怎样行动的知识的根基。我们不是先决定某种行为是对或是错,然后再从我们的制度上表示出来;在这种角度上我们可以这样说,我们关于怎样行动的知识是一种制度。"20所以一种特别的行为在它以开始时并不是一种特别的行为,而是与传统联系在一起的。一个并非科学家的人根本不可能构想出一个"科学的问题",他能够构想的问题只能是那种立刻就可以断定不是科学问题的问题,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以"科学的方式"去思考和解决"科学的问题"。而当政府试图把这些行为模式都导向理性化的政治目标时,这些模式就丧失了它们自身的内聚力和追求私人的具体目标的能力,而社会也就丧失了它的和谐和连续性,以及它解决随之而来的问题和危机的能力......伯克所说的现在和过去的联系由此中断了。21

  奥克肖特认为,这种把各种不同的经验模式凑合在一起的政治同样也混淆了高级政治和低级政治,摧毁了中央政府和其他社会组织机构之间的任务分工。在过去,中央政府总是与生产、教育以及一些其他的社会自治的行动保持一定的距离,以让社会的各种经验模式可以自由地发展它的长处;而现在政府却在经济、教育医疗等方面追求自己的目标,这不仅削弱了各种社会中介组织的作用,而且使得政府会使用自己的政治权威来实行这些目标。但这样包揽一切的政策终竟会失败的,因为其结果是任何一件小事没有作好都会使人们埋怨国家与政府,最终使中央政府、各种民间机构以及一些其他的中介组织都丧失自己的权威。与哈耶克不同的是,他不认为政府权力的扩张会导致极权主义,他担心的是这种状况会在后现代社会导致野蛮主义和无政府主义:一种没有任何权威的政治秩序,一个没有内聚力的社会会为对真理的解释而永远争吵不休,使社会分裂成为若干碎片。所以,奥克肖特认为,知识分子应该有一种可以从知识的角度捍卫的道德意识形态,而不是一种习惯的道德行为。而这种道德的本土性可以使它成为一个民族的基本精神源泉,因为道德是很难超越国境的,--世界上并没有一个普遍的道德水准。他的主张是英国重新回到宪政主义的时代,也就是国家只应涉及高级政治,而让其他的社会机构和团体去管理低级的具体的社会事务。政府只有在这些社会的组织机构威胁到政府的生存时它才应该插手低级政治。这些事情包括对各种社会团体冲突的仲裁,以及制定一些社会行为的普遍准则。政府这样高高在上的统治,反而会增加它的威信。也使我们自己增加了对政府的正确认识,不至于增加对政府的不切实际的危险的期待。22

  尽管奥克肖特鼓吹增加社会生活的多元化以及宪政主义以便重建高级政治和低级政治的界限,但他也承认,他并没有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在一个已经丧失了独立民间社会活动的社会里建立起合适的政治秩序,宪章主义者已经消失。他认为,要想恢复过去保守主义的那种理想的社会秩序,并不能仅仅依靠政治纲领的有效性,还取决于有多少过去的民间实践传统仍然保留在社会中。

  70年代哈耶克也部分改变了他原来分析英国政治困境的方法。理性主义在政治领域已不再能仅仅被半科学的针对组织政治和社会生活的计划所证明,因为它无法解释那些拒绝接受任何规则和决定的人类政治行为。更为重要的是哈耶克也不再强调市场社会的那些遭到很多知识分子攻击的平凡特征,而宣称不受限制的民主,--政治权威集中于代表机构,无范围限制的立法机构--这才是对自由的最大威胁。无限制的民主并不是来自政府,而是来自那些从政府寻求特权的社会组织。这些小的政治压力集团使自由民主倒退回人类以小集团追求各自利益的自然状态。西方文明是建立在以普遍法则为基础的政治社会上的--通常禁止个人去作仅仅是他的本能要去作的事,并不要求一系列共同的奋斗目标,而现在这一基础却被集团之间的竞争给破坏了。因此,现在社会的主要斗争的焦点集中于两种联系的方式之中:即一些个别实体的特殊原则和那些普遍的规则。对立法的威胁,已不再来自政治领导人或是知识分子,而是来自民主政府立法机构对各种政治压力集团所做出的立法上的反映。实际上,哈耶克担心的不仅仅是政府对社会的控制,还包括英国工会过分膨胀的权力,担心这些社会组织机构对所有社会普遍准则的摧毁。"这种立法的腐败已不再是政治家的错误,假如他们想保有他们现在的位置他们就不得不这样作。这已成为任何一种多数人支持权威机构采取某种特殊措施去安抚特殊不满的制度的内在特征,"23

  哈耶克认为应该创造一个特殊的政治结构来保持普遍的社会联系,但他反对奥克肖特建立一个无限制的中央立法机构的观点,他建议的是一个能够互相制约的政府机构。由选举产生的政府的唯一职能只能是管理政府的资源--公共法,而选举产生的立法机构的唯一职能只能是确认公共法不被私法所取代。而宪法法院的职能则是调解上述两个政治机构之间的冲突。这样,就可以避免立法机构被政府用于实现一些纲领性的目标。而立法机构本身也必须受制于普遍的法律准则。同样,哈耶克也主张制订新的法律来限制和重组各种利益集团组织。他尤其关注法律允许工会关闭商店,抵制政府决定和实行罢工的警戒等行为。

  他们两人都认为应该限制各种利益集团的政治影响,并创造一种不追求具体目标的社会联系,这使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立脚点。但两人对政府在这一新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略有分歧,奥克肖特认为立法机构的权威不应受到限制,而哈耶克则认为三个权力机构仍然需要相互制约,没有任何机构能超越于普遍的法律准则之上。这些观点都给英国的保守主义者在界定新立宪主义的过程中提供了争论的余地。总的趋势是,新保守主义者十分强调市场的作用,希望以各种方式调动市场的积极性。

  

  三,分歧的实质

  

  英国保守主义者在80年代争论的问题涉及到英国现有的一切政治机构--选举制度或政党制度,议会的作用,上院的地位以及整个宪政的本身结构,--它们是否有存在下去的必要?而关于性教育、堕胎、爱滋病以及女权运动等问题,保守主义者内部也有很大的分歧。24争论的最后归结为议会的主权是否是英国宪政主义的主要标志。但哈耶克等人认为,英国的主权究竟在何处是一个谁也无法确定的事。

  在一个政治机构中,只要某个政党拥有多数它就可以通过相关的法律,就可以"拥有"主权,而一旦数量发生变化,则主权就不复存在。所以,一个自由的宪政结构并不意味着个人的自由,而只是意味着你获得了一份进入由多数人随意做出决定的议会的证书。其结果是现在英国的政治只是低级政治--竞争的政党都屈从于公众和选举资源的需要。而英国的政府的负担已经超重了,"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选举的独裁制度中。"25

  问题在于,公众的意见是否能够左右政府的决策,尤其是在社会发展方面的行动,是值得认真考察的事。而政府的行动受到某种制约仍然是有必要的。同样,保守主义关于议会主权的观点并不是要反对结构性的变化,他们只是认为无论是保守党还是工党政府,都抛弃了高级政治,而试图把一个国家的政府所作的决定和一些社会组织所作的决定混在一起。尤其是政府涉及到的微观经济的决策,是使自己卷入了生产集团与政府之间纷争的旋涡,也使得这些中介组织能够把政府拖入到分配经济资源的斗争中。更糟糕的是,在一个投票决定一切的环境中,一些社会组织,如工会等的左翼派别,还试图利用他们不断增长的权力成为一个能与议会对抗的自治中心。因此,罗杰斯·斯克拉顿认为,如果向着代表制权力的方向进一步发展的话,将使政府更加分裂并增加腐败。26

  对于这些学者而言,增加中央政府的权威和个人自由需要重建自由和秩序。事实上,撒切尔政府不断地强调"法律和秩序",通过法律限制如工会,地方政府,地方的教育机构以及诸如此类的中介组织的活动,使中央政府能够重新恢复独立的采取行动的能力,使自己重新回到政治的中心位置上,而不是强调对人权的保护。27与此同时,新保守主义者认为市场将会成为经济领域中的主导机制,它将通过价格机制重建自由和秩序的原则。简而言之,新保守主义者的观点是既不愿意对中央政府的权威有所限制,又不愿退回到以前政府的职权被分成几个部分的那种状况。他们想寻找一种混合着托利思想和个人自由的新的保守主义--那就是建立一种在政府中心与其不可分割的立法机构。

  但这种权威的观念是很难按现代保守主义的观点加以界定的,因为它很难解释英国中央政府建立起的各种形式不同的权威机构。例如,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保守主义希望在高级政治和低级政治之间作一种任务的分工,而现代保守主义则认为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这种分工无法继续保持政治权威。同时,现代保守主义要求政府对这些社会的中介组织机构的状况和权力作一个精确的界定。正如蒙特所说,"政治从理论上讲应该呆在能够被人明确看见的它应该呆的地方。其首领应该被允许像一个人那样行动,而管理者应该被允许去作管理者应作的事,工会的书记们则应该执行其成员的意愿并不时地服从他们阶段性选举的结果。其次,权威必须清楚地限定在它适合执行的目标之内。教育机构的权威只是在它本身的区域之内维持和改进教育...一个制刷公司的终身职责就是制造刷子,一个学术机构的权威就是颁发学位;...没有任何一个机构有权插手于政治或社会领域的事务。这些对适当权威的制约一方面来自它自身的制约--即它真正理解其成员对自己的期望--另一方面也来自其他权威机构对其状况所做出的精确和特殊的规则。"28

  宪政主义就是一种政治社会的框架,通过法律并由法律而组织起来,其目标是对仲裁权力的限制。29一句话,新保守主义希望中央政府机构去限制而不是去动员社会的中介组织的活动。这就是"威权自由主义"即现代保守主义的主张,以及它强调议会主权的实质,它希望既增进政府的权威,又扩大个人的自由。于是,在新保守主义的主张中就出现了十分矛盾的现象,一些人要求更多的大众参与,而另一些人却要求排除民众的参与,以致有人将其称之为"权威大众主义"。而其本质上反映的是保守主义对经济自由主义的一种妥协,建立一个政治权威并非保守主义的目标,而只是提供一个工具以支持市场关系的扩大而已。

  英国保守主义使用的关于权威的理论在英国政治理论和实践中有很长的传统。它建立在这样的信念之上,即民众不可能达成充分的一致,假如政府不行使权威来解决这些分歧并协调民众的行动的话,社会将会解体。霍布斯是明确表达这种观点的第一个大师。自法国大革命后,英国的保守主义以各种形式吸收了霍布斯这种关于政治权威的观点。从伯克到迪斯雷利等英国保守主义政治家和理论家都是如此,他们提倡紧密社会,认为农村的事务让土地贵族和教士去处理,而中央政府则集中精力处理高级政治。晚期维多利亚保守主义者所提倡的关于政治权威的理论是首相制度处理战略问题的体制与社会中介组织处理具体事务的有机结合会使中央政府保持政治权威和它的自主性;而奥克肖特等新保守主义者则强调中央政府的权力应该有所区分,而一些中介组织在社会的作用应该减弱。

  新保守主义者的具体主张是,一个社会应该保持私人公司,缩小各种会议机构的财产,增加家庭所有制,削弱工会的力量,以及重新改革教育机构等等,一句话,使反对党也不能干预政治和社会发展。同时,英国政治应最终告别所谓中间道路,而回到真正的政治上来。通过这些措施,保守主义最终会信任民主。这些学者同时也呼唤保守主义的精英主义,呼唤传统的托利信念,即保守党应是包括英国最具有才华的政治家的政治组织,只有包括这样的精英和政治组织的团体才可能真正具有"权威"。换言之,一个坚强有力的保守党是英国重新恢复政治秩序的最重要的因素。

  此外,保守主义者鲍威尔还不停地鼓吹自由市场经济的优点,认为固定汇率是发疯的行为,"收入政策"是荒谬的,通货膨胀是政府行为引起的货币现象,高税收只有在政府停止它不应该插手的事情时才可能避免。这种思想不仅深深地影响了撒切尔夫人,而且也深深地影响了托尼·布莱尔。30 尽管撒切尔夫人并没有完全按照这上述观点进行改革,然而1980-1990年间的保守党政府的确作了鼓励经济自由,削弱中间团体,加强民族政府的权威等等事情。31但奥克肖特和哈耶克等人希望扩大民事法律的范围,减少中间团体的作用的愿望却未能实现,因为在80年代,这些团体的组织反而更加巩固。因此,英国的保守主义理论家们仍在争论,英国的宪政机构是否需要改革,是否优于美国的政治制度,但这一切实际上往往取决于英国国内的政治形势和经济形势,取决于工党是否在议会里占有多数议席。新保守主义者并不是要简单地重新回到传统的宪政主义去,他们只是坚持保守主义的两个最基本的要点:中央政权的自治和其绝对的权威。但新旧保守主义有两个最大的不同点是,旧保守主义只是要维持住中央政权的自治和权威就行了,而新保守主义者则需要重新恢复这一切。这就要求新保守主义在进行各个政治部门劳动的分工时继续保持立法机构在中央政府里的不可分割的权威。

  对传统的保守主义与所谓的当代新保守主义进行比较,两者当然还是有很多共同的特点,如对家庭、社区、教区以及邻里关系的重视,对一个社会传统美德的提倡,等等,都被认为是保守主义者的专利。但是,今天的保守主义也在发生某种变化,其形式上的变化应该是,旧保守主义并没有一个固有的计划和特定的意识形态,更多地体现着一种"free from"的精神;而当今的保守主义在各方面却已经十分有"计划"了。但这还仅仅是形式,正如伊昆伦屯所说,今天的保守主义者,当他们在柏克的神龛前顶礼膜拜时应当三思。当他们宣称自己与柏克一样尊重传统时,他们却早已丧失柏克那种为社会正义而奋斗的热情。32作为一个18世纪的自由主义者,柏克坚持好的政治形式假如不能反映民众的习俗和他们的偏好,就毫无意义。而这种观念在今天已成为一种激进的反对政治专制的武器。的确,他表现了对他自己国家所采取的那种政治制度的过度的尊敬,但在这种尊敬的背后,我们应该注意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即他并不认为这就是政治最终所关注的事情。对于今天的保守主义者而言,他们宣称柏克是他们精神上的祖先,认为最重要的是权力机构是否能够受到有效的制约,而对于柏克而言,判断政治权力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志是其是否能够关注作为一个总体的民众的福利。33

  柏克为殖民地人民权利的奋争,对人类文化多样性与复杂性的尊重,对他们自身自治的顽强性的意识,在当今的英国保守主义者那里已经看不到了。实际上,新旧保守主义本质的区别在于旧保守主义主要接受了柏克关于人是社会成员的说法,而新保守主义更多地是建立在霍布斯的观点上,即社会是由个体的、自我保护并相互竞争的人组成的,这也是撒切尔主义最基本的出发点。34如果说过去的保守主义者在捍卫英国传统的自由价值时,更为关注弱者的利益,往往以一种"王者"的气概,关心着社会下层应有的生活福利的话(尽管他们也主张私有财产的神圣不可侵犯并坚持社会的等级),那么,今天的保守主义者在各种冠冕堂皇的旗帜下,虽然在表面上捍卫的是几乎相同的传统,实质上流露出的却是一种极端冷酷的心态,--他们只关注自己的利益。对弱者利益的关注,如果不是成为一种讽刺,至少也不再是一种英国式绅士的美德了。

  

  注释:

  1 Eagleton, Terry, New Statesman, 07/04/97, Vol. 126 Issue 4341, p.32.

  2 Klaus Epstein, "three types of conservatism," in Melvin Richter, ed., Essays in Theory and History, Harvard,1970, p.112.

  3 Edmund Burke, "The works of the Right Honorable Edmund Burke", 3 vols., Boston, 1826, pp. 345-347.

  4 Robert Nisbet, "Conservatism",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86, p.37.

  5 Robert Nisbet, "Conservatism",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p.70.

  6 Ibid., p. 72.

  7 Robert Nisbet, "Conservatism",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6, p. 55.

  8 拉尔夫·密利本德,《资本主义民主制》,商务印书馆1988年版,第13页。

  9 Philip Norton and Arthur Aughey, "Conservatives and Conservatism", London, 1981, p. 182.

  10 Roy C. Macridis, "Contemporary Political Ideas", Boston, 1986, pp. 76-80.

  11 Ruth levitas, ed., The Ideology of the New Right, Oxford, 1986, p. 2.

  12 Durham, Martin, Gender, Society and the British right: A comment, Journal of Political Ideologies, Oct. 96, Vol. 1, Issue 3, p. 321.

  13 Edmund Burke,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France", London, 1981, p. 182.

  14 Michael Oakeshott, "On History and Other Essays", Oxford, 1983, p. 106.

  15 Benjamin Disraeli, "Sybil", London, 1844, p. 340.

  16 Henry Maine, "Popular Government", Indiana, 1990, p. 126.

  17 F. Hayek, "The constitution of liberty", Chicago 1960, p. 237.

  18 F. H. Bradley, "Ethical Studies", Oxford, 1959, p. 193.

  19 Durham,

   Martin, Gender, Society and the British Right: A comment, Journal of Political Ideologies, Oct. 96, Vol. 1, Issue 3, p. 321.

  20 Michael Oakeshott, "Rationalism in Politics", London, 1960, p. 105.

  21 Michael Oakeshott, "Rationalism in Politics", p. 23.

  22 Michael Oakeshott, "Rationalism in Politics", p. 43.

  23 Hayek, "Law,Legislation and Liberty", in Robert Devigne, "Recasting Conservatism", Yale, 1994, p. 22.

  24 Durham, Martin, Gender, Society and the British Right: A comment, Journal of Political Ideologies, Oct. 96, Vol. 1, Issue 3, p. 321.

  25 C. Layton-Henry, ed., "Conservative Party Politics", London, 1980, p. 135.

  26 Roger Scruton, "The Meaning of Conservatism", London, 1987, p. 164.

  27 Ruth levitas, ed., The Ideology of the New Right, Oxford, 1986, p. 169.

  28 Michael Oakeshott, "Rule of Law", pp. 143-144.

  29 Ferdinand Mount, "The Collapse of Authority", The Spectator, May 12, 1987, p. 13.

  30 Lejeune, Anthony, National Review, 03/09/98, Vol. 50, Issue 4, p. 20.

  31 Kenneth Minogue and Michael Biddies, ed., "Thatcherism", London, 1988, pp, 127-140.

  32 Eagleton, Terry, New Statesman, 07/04/97, Vol. 126, Issue 4341, p. 32.

  33 Eagleton, Terry, New Statesman, 07/04/97, Vol. 126, Issue 4341, p. 32.

  34 Cranston, M., American Spectator, Apr. 90, Vol. 23, Issue 4, p.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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