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余会春:请问您为何要编辑出版《许诺纪念文集》?
余三定:我想从两个方面来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许诺既是一位真诚的共产党人,又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学者,他1935年毕业于湖南第一师范学校,1936年参加革命,1938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0年春奉命去延安,参加中央党校学习后留校任校报《党校生活》总编辑和语文教员,此后他的革命生涯和理论研究生涯是重合在一起的。许诺50年代在北京的报刊发表过许多文章,并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过著作《新道德和新青年》,80年代初调入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工作,参加了《中共党史大事年表》等书的编写,并写作了若干党史方面的论文。许诺一生屡受极“左”的打击,40年代延安审干期间被错误拘禁审查三年半,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文革”期间被红卫兵赶回老家岳阳县月田乡下,此后直到1978年才由中央党校彻底平反,并于次年回到北京。即使“文革”在乡下的十余年,许诺也丝毫没有动摇自己的信念,仍孜孜不倦地进行哲学研究,撰写了不少有独立见解的论文和信件。可以说,许诺的文稿都是宝贵的理论财富。其次,我个人和许诺有特殊的关系,可以说他是我人生和治学道路上的导师,1973年2月6日我第一次到他乡下的家里拜访,就被他的长者风范、学者风度的无形魅力所吸引,他并没有因为我只是个不足17岁的农村应届高中毕业生而轻视、敷衍,而是取一种平等讨论的态度和我谈各种学习和学术问题。此后,在他的影响和指导下我读了较多哲学、历史学和经济学著作(书中第56、59页所选日记中都有我到他家借书和请教的记录),我的理论思辩能力在那段时间得到了较好的培养和锻炼,为我后来从事理论研究与教学工作打下了一定的基础。我们之间的忘年交一直保持到他1993年逝世。我觉得我作为晚辈和学生,为许诺出版纪念文集是义不容辞的。许诺是我们岳阳人民的骄傲。在这里我还要特别提出的是,在《文集》的编辑出版过程中,得到了许诺家人(如他夫人陈政,小儿子许青,大儿子许准,小女儿许欣欣等)的全力支持。
2、小余:希望您能介绍一下《文集》的主要内容。
大余:全书分为上、下两编。上编为“许诺文稿选辑”,是主体部分,分为4辑。辑一“真理有无阶级性问题研究”是哲学研究,是许诺“文革”期间在月田乡下极其艰难的条件下,独立思考、长期探索的成果。辑二“中共党史研究”是许诺20世纪80年代初调入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工作后的部分成果,既有关于中共党史重大问题的研究,亦有关于岳阳地区党史的研究。辑三“语言学研究”是许诺长期从事编辑和新闻工作的副产品,从中可以见出他思维的缜密和逻辑的谨严。辑四“现实问题研究”是许诺在不同时期针对现实问题发表有自己独特见解的若干文章,是他作为正直知识分子和真正共产党人的自然流露。许诺的文稿既有理论深度,又深入浅出,有很强的可读性。
下编为“关于许诺的回忆与研究”,分为2辑。辑一“生平与自述”,主要收入中央党史研究室的《许诺同志生平》和许诺生前写的自传《八十年一回顾》。辑二“缅怀与研究”收入许诺生前战友及夫人陈政、大儿子许准等亲友写的缅怀文章,也收入了我写的3篇带有评论和研究性的文章,我这3篇文章除一篇发表于岳阳的报刊外,另两篇分别发表于广州的《东方文化》和长沙的《书屋》,这是两家在海内外很有影响的学术和文化刊物。
3、小余:希望您能谈谈《许诺纪念文集》出版后的影响。
大余:我研究许诺的文章在《书屋》、《东方文化》等发表时,就先后接到过不少学界友人的电话或来信(如《东方文化》今年第3期的目录刚在《中华读书报》上登出时,我的乡友、《长江信息报》编辑万辉华就打电话告我,后来又要去该文复印件),他们认为我介绍了一位差点被埋没了的敢于独立思考的正直学者,我们知道极左盛行时期学者和整个社会最缺乏的正是独立思考。《文集》出版时间还不久,但在学界也引起了较大反响,比如国家图书馆馆长、著名哲学史家任继愈就在给我的来信中说:“《许诺纪念文集》除文集价值外,还有日记,记录详实,很有实料价值。”“在极左思想占主流的时期,不少学术研究著作被扼杀,作者受屈、含冤者难以数计。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学术界有了新生机,研究者共同努力,学术界繁荣有望。”湘潭师院中文系主任、知名学者陶敏教授来信说:“由许诺先生一生,可见20世纪中国正直知识分子之坎坷命运,而先生出版此书,非唯意存纪念,亦有补于世道人心。值此世风日下之时,既树丰碑,又留‘存照’,其意义也非金钱所可量度者也。”许诺的大儿子、新疆自治区专家顾问团顾问许准来信说:“我几乎是含着眼泪阅读纪念文集的。”“在我的父亲作为‘黑五类’被赶回农村的日子里,您把他尊为革命前辈和导师,你们建立了忘年之交,这种情谊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朋友之交、师生之交,对逆境中的他在精神上是极大的安慰和鼓舞。说明您对极左思潮深恶痛绝。”
大余:关于许诺的研究仍将继续下去,初步打算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是和许诺家人合作进行资料整理工作。这本文集中只是选录了许诺部分文稿,以后还可出更全面的文集,还可出“许诺诗词集”(许诺的新、旧体诗都写得很精采)、“许诺书法集”(他的书法自成一体,造诣很深)、“许诺日记选”(他写了50多年的日记)等等。二是展开评论和研究。近年来我在作当代学术史的研究,许诺这样有独立见解的学者自然成为我的研究对象,我们要将他放在当代学术史的宏观背景下来考察和研究。我觉得许诺“文革”期间关于真理有无阶级性的研究代表了当时民间的学术研究,与当时官方的“学术研究”是完全不一样的,官方强调“大一统”,而许诺坚持独立思考,尽管当时中央文件和“两报一刊”都说真理是有阶级性的,许诺则得出结论:真理是没有阶级性的。他的研究实际是10余年后的1978年“真理标准讨论的孕育与先声”(这便是我发表于《东方文化》的论文的标题)。当代学术史关于“文革”这一段不能忽略民间的学术研究。
2002年7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