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里,似乎已经有太多的东西成了一种默认的存在,存在着,感觉不出什么;缺了,就像是缺了鼻子似的。而他,就是这样。
我知道,我永远无法抓住他。不是天注定,是他的决定。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而我,偏偏爱他。
上学的时候我是好学生,他是坏学生,老师严格的把我们划分成两类人。他坐在我身后看漫画的时候,我从镜片下面偷看他。我知道我们处在不同的世界里,可是仍旧无法自制地爱上了他。不同的道路和未来,看上去无法改变,而更不可改变的是我的爱恋。
我上大学时,他在学校的后面开一家有点奇怪的小店。他每天抱着把大吉他在夕阳里唱,而我,隔着学校高高的石头围墙倾听;我孤单地走在操场上,而他,和去他店里买东西的女孩子调笑;
他在他的小画室里面对苍白的画布紧攥画笔,而我,在学校的自习室里埋头苦读。他总喜欢在很深的夜里打电话到我的宿舍,我躲在被窝里接听。我用尽量轻尽量小的声音说话,他则在电话的另一端放纵大笑。他说他喜欢我的小心翼翼和规规矩矩,而他却漫步在自由的风里。
我们实在是两个存在着距离的圆,生命中不存在交点。
让我怎么办呢?生命里没有交集的爱。
毕业后我去了一家杂志社,他暧昧的笑着,称我为“作家”,然后补充是“坐在家里”的那种。我习惯于他嘲笑似的口吻。我总是给他最大限度的鼓励,他总是给我最大限度的打击。我习惯,爱他是习惯,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从来没有得到他爱人般的一丝抚慰。说白了,单恋得无聊。
那一次刚学会开车,借了朋友的车子出去兜风,他坐在我的身边,沉默的月亮和呼啸的夜风是他身后的背景,无法在这样的时刻不心动,无法在这样的时候不想吻他。可是他没有转过头,我们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错过中错过了彼此。他总是说“错过是美丽的”,相遇呢?什么样子?
我把车停靠在路边,把头靠在方向盘上,看他。他在看着窗外。这个时候有联防队员走过来,他们用手电筒威严的一扫,然后问:“你们什么关系?”猝不及防,我说“朋友”,他说“夫妻”。看他,满脸都是游戏的笑意。联防队员惊愕的瞬间,他突然捧起我的脸,在我的唇上留下一个滚烫的印记。还没来得及去想该高兴还是生气,他的味道已经充满了大脑的全部空间。
我有他家的钥匙,因为他经常忘记自己的钥匙在哪里。忘了的时候他就给我打电话:“喂,拿我的钥匙来!”我每次都马上送去,不管是在工作还是在淋浴。面对气喘如牛的我,他从来没有不好意思,从来不表达谢意。
我是他最信任的人,同时也要为这个称号付出自己。心甘情愿,这是要命的四个字,什么都要回报的年代里,这四个字说出来极不容易。
我隔段时间去一趟他家,买去大堆的食品,从啤酒到烧鸡,从速食面到巧克力。下次去的时候总有些东西已经吃光,而另一些在垃圾箱里,于是我逐渐知道他爱吃的东西都是些什么。我每次都会买橙子去,他喜欢。
那次买去的橙子他没有动,几天了看上去还是那么光鲜美丽。我切开一个,放到嘴里,却是满口苦涩的味道。难怪他没有吃。
我就像那只橙子,如果不切开来吃,谁知道我是苦的?
他生病了,我提着水果去看他。他像个孩子般渴望着拥抱,我安静地抱住他的肩膀。我包围着他,突然很想做他的母亲,如果我可以温暖他,温暖他的心和灵魂。
再一次去的时候,很开心地推开房门,我看见他乱糟糟的床上还有个女孩。那个情景异常煽情,看得出他们很愉快。我退出来,出了门,就把给他买的东西统统丢到楼下。我突然想骂人,可发现自己骂人的技术实在不好,骂来骂去就只是那么几句。于是我的心开始疼。
我走在街上,漫无目的。该做什么?该扔的都扔了,该骂的也骂了。骂他吗?还是扔了他?还是,一直爱下去?
晚上忍不住依然再打电话去,问他在做什么,电话的那端他暧昧地笑,说在看A片呢,你要看吗?于是我淡淡说了几句闲话,挂了。这样一个人,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爱人?可是爱人究竟要有什么样的资格呢?如果你爱他,他就是你的爱人。
一切都无须多做解释,罪在爱他。
偶尔他还是会衣冠不整地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口,送我一个新上市的芭比娃娃;偶尔他还是在一些随意的场合里和我表示着亲密;偶尔他还是会打莫名其妙的电话给我;偶尔他还是突然出现,突然离开,突然让我不知所措。可是,偶尔是一世吗?
我依然在极深的夜里陪他在这钢铁森林般的都市里做现代版的人猿泰山;依然在他被锁在门外的时候送钥匙给他;依然倾听他需要有人倾听的故事;依然往他的冰箱里放漂亮的橙子。
我是一颗永远的卫星,而他是恒星;我是一只可怜的橙子,而他是吃橙子的人。可是如果在这一筐橙子里,他吃不到我呢?或者他吃到我之前,我就已经腐坏呢?如果在他爱上我以前,我已经死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