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们变得现实起来。蓦然回首才想起从前,我们相信梦中情人,相信命中注定,相信前世今生。
你不信有前世吗?她问,目光略显不屑,那表情仿佛在说,瞧,你连自己怎么来世都不知道。
哦,不信,我说,摇了摇头。
“那你说人是怎么来的?”口气变得咄咄逼人。
我乐了。怎么来的?进化来的。我说。
进化,那进化的源头是什么?她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进化伦不是说了从猿猴进化来的吗?我笑说。
还有呢?再往前呢?
再往前?哦,人类的诞生是一次偶然,是繁杂的细胞组织的偶然相遇、碰撞,结合,于是诞生了人类这个地球上的特殊物种。我说。
她怀疑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悬浮在脸上的表情更加的不以为然了。
这次的争论来自于她讲述的一个关于自己的爱情故事,这个奇异的故事吸引了参加聚会的所有人———这些人我大多都不认识,只认识其中的二人,当大家相约着坐在我的一位朋友的偌大的画室中时,我注意到来的人大部分是四五十岁以上的人,我只知道他们是一环保组织的自愿者,义务地为保护祖国的生态环境而奔走呐喊,甚而实施抢救,这个女孩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胖嘟嘟的身子,黝黑的皮肤,生就了一张显大的脸盘,嵌在脸上眉眼则是典型的蒙古型(那时我还不知她是蒙古人)。当在饭桌上大家开始彼此介绍身份时,耳闻介绍到她时说她曾经分别在几家英国、美国的广播公司做过事,后来辞职了,说是在拍纪录片,我一开始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入乡随俗地顺便听了一耳朵。
我的近旁坐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显得格外活跃,爱絮叨,还象是有点多动症,在人群中特别突出,始终在热情洋溢地滔滔不绝,但我发现她有浓重而又浑浊的口音。于是我问:
你是哪儿的?
蒙古,她一昂脸,颇为自豪地说。
哦,专门从蒙古赶来的?
来看女儿的。说着,她笑了,然后指了指那个大脸盘的女孩说,喏,她就是我女儿。我这才了然她们原来是一家子,并了然了她的口音为什么会这么重,就象一老外刚学会了说中文。
饭后,有人放起了音乐,是一个舞曲,这时,我边上这位蒙古女人开始起身,还没等别人邀请就自告奋勇地跳起了舞来,一望而知是那种草原上的欢乐舞步,她生龙活虎地蹦跳着,还不时地招呼大家加入。有人进入了舞蹈的行列,学着她的舞步,但尤显笨拙。我坐椅子上没动,呆看着。这时有人对这位蒙古母亲说,让你的女儿也一块来跳呀。
她不会来。
怎么,她不会跳你们的舞?
我女儿可会跳啦,蒙古母亲一边跳着一边愉快地说,我小时候就教她跳舞,她十二岁还进过少年宫跳舞呢。女儿,她快乐地向女儿招了招手,坐在暗影中的女儿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是淡漠的。
那她为什么今天不跳了?
她说太胖了,跳起来不好看。母亲快人快语地说。
我又扫了一眼坐在我斜对面的那个年轻女孩。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呆呆地望着她的母亲,不为所动。
跳吧,我说,你瞧你妈跳得多好。我动员她说,蒙古民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
她摇头。不跳,态度决绝。我现在不跳舞了。她又强调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大家又围拢过来聊天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就自然转到了那个蒙古母亲身上,她兴奋地说起了她的女儿。
我女儿的老公可好看啦,她像一大孩子似的快乐地说,人家都说他长得像周润发。
是吗?人群中有一女人好奇地惊呼了一声,于是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了那个女孩。她稍显腼腆,但颇为镇静,依然沉默不语。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有一人小心地打探说。
在青海的XX寺认识的。女孩说。
哟,那个寺庙非常有名,有人说。我也听说过那个寺庙的名字,那是个著名寺庙。
是这样,蒙古母亲憋不住地打开了话匣:有一次我带我女儿去那家寺庙上香,求签,想给女儿算算命,其实就想问问我女儿什么时候可以找到老公,结果那个算命的人后来就是我女儿老公。
这么巧,有人又发出一声惊叹,迫不及待地又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年轻的女孩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感觉这时所谈论的话题与她无关似的,听到母亲在唤她,她扫视了一眼好奇的众人,略略地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了:
我妈妈问她,我女儿什么时候可以找到老公?他说,快了。什么时候?就在这几个月。我妈觉得奇怪,一点影都没的事,怎么可能就在这几个月?就又问,这人是哪的?他说,在西边,让你女儿等着就行啦。
然后我就让他有空来家里坐坐,母亲抢着插了一句。
是不是你看中他了。有人打趣地问。
她不好意思地捂着嘴乐了,是我帮我女儿看中的啦。她笑说。
那时你就看中是他啦?
没有哦,是觉得这个小伙子长得挺漂亮,像周润发,只是这个感觉。没多想,嘿嘿,但心里有了那么点意思,当时。
再后来呢?大家更感兴趣了。
后来他真来我们家了,是我妈邀请的,我们聊了一会儿,聊得挺好,就这样喽。女孩说,忽然噗哧一声乐了,脸上飘起了一丝红晕,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就开始谈了?旁边人问。
是的,谈了,然后他搬来我家住了。
他离开寺庙了吗?又有人问。
没有,没离开,有事还会回去。
那我们可不可以见见你的这位周润发?
别听我妈的,她尽瞎说,女孩羞涩地说。但他确实长得挺帅的。说这话时,女孩的眸子里忽然发出一道亮光来,显得有些微的恍惚,就像她在看见了她的恋人似的。
那我们一定要见见。旁边一人说。
他不在,前几天又去寺庙了,要过一段才能回来。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女孩稍有犹豫,望向他的母亲,母亲没说话也在看着她。哦,他不爱说话,很安静,哪也不去,平时就爱在家呆着,看他的书。
那他也不出去挣钱?有人问。
为什么要出去挣钱,女儿不解地问,侧过脸来,纳闷地看着说话的人。
这是男人的责任呀,要养活他的女人呀。那人说。
爱情需要这个吗?需要吗?我自己能挣钱,他只要他高兴做他自己的事就好了,我不需要他为我挣钱,我有能力养活自己。女孩有点生气地说,我不认为爱情要和这些东西扯到一块。
他是哪里人?
西藏人。女孩说。
那他懂中文?
不懂,只会一点点。女孩说。
那你们平时怎么交流呢?这是我在问。
没什么呀,就是一些简单的交流,爱情有时就这么简单。说着,她的脸忽然又飘红了。我明白了,就没再多问了。
你好象很幸福。我说。
嗯,她使劲地点了点头,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他了,说着,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想些什么。以前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在一个很多人的大街上,那么多人,但只有一个人向我走来,后来我醒了,记住了这个人的样子。
就是他?我问。
是他。她坚定地说
你确信是他吗?我追问。
我确信。我清楚地记得这个梦和这个人,所以那天到寺庙里见到他时就觉得这人我好像在哪认识。
你当时就认出他是梦中的那个人?我说。
没有,是他后来来我家时我才想起来的,所以我相信缘分,这是我们间的缘分,真是太巧了。她感叹道。
女孩都相信缘分,我不以为然地说。
你不相信?她歪斜着脑袋问我。
我一愣。哦,我不敢肯定,我含糊其辞地说。
其实我前世就是跟他在一起的人,我们那时就在一起,今世我们又遇见了,所以会在一起,她陶醉地说。
那可能是一个迷信,我说,迷信,人不可能会有前世,那只是佛教里的一个说法。
你认为没有前世?
没有。
那人是怎么来的?
女孩就是在这时开始了她的咄咄逼人。
当我将我的观点阐述给她听时,她沉默了,一脸的倔强,显然,她一点也没接受我说的观点。这时我才想起了蒙藏是一家,他们虔信藏传佛教,相信教义里有关来世来今生的说法,即所谓生命的轮回,这是她们的信仰,我不该随便地怀疑她的信仰。但这次聊天让我觉得有趣,这是一个迥异于我所认识的女孩中的一个特别的人,热衷于慈善与环保事业,相信爱情来自前世的姻缘,这个感觉让她感到快乐和幸福,她并不要求她的男人赐予她点什么,或为她做点什么,就象我们社会中所流行的那套潜在的“爱情”法则,男人天经地义地必须挣钱来养活老婆和孩子,并被冠名为责任,这些她都不需要,她甚至不需要和这个男人有更深的交流———毕竟她们在语言的沟通上存在障碍,但她却不以为意,她显然坚定地相信爱情就是一切,而且是由前世注定了的。
分手时,众人纷纷要求她有一天带她的“周润发”来与大家见上一面,让我感觉好象存心要窥视一个人的私人秘密似的,而这份兴趣又来自于这个女孩的形象让人无法想象她找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帅哥型的“周润发”二世,但在我看来,这个故事起码在我这已然终结,我感兴趣的是她关于前世今生的态度,这个态度里隐藏着她们这个游牧民族的文化基因。
我想起了她母亲曾自豪地说过:我们家是黄金家族,而我又知道,所谓的“黄金家族”专指成吉思汗的家族及其直系后裔。
文/王斌 原题《前世与今生:一个女孩的爱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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