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在抑郁症的那段时间里,我吃饭,睡觉,做广播体操,跑步,唱歌,去医院。也许魂真的有回来,我重新成为一个具体的人。—— www.
【 心情不好的时候,听听心理电台 】
2013年4月,被医生确诊抑郁症。6月,医生建议住院,我不肯,害怕变成疯子。
妈妈发短信问我,侄女都满月了还不回来看看吗?这个姑姑怎么这么狠心?早上抱着小宝贝去散步,好像抱着小时候的我。问我,你就感觉不到妈妈有多想你吗?
我疲惫不堪,身心破碎,像段枯木一样神情呆滞也不说话,常常在梦里尖叫哭泣。因为这样,我不肯回家,怕他们担心,怕给他们添麻烦,怕家里人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哥哥和嫂子新添了宝宝,喜气洋洋的家里,会需要这个扫兴的我吗。
回家的路上一路丢东西,外套,伞,帽子,一样样弄丢。最后甚至打电话问哥哥,家在哪里?
我也知道这一关,没有人帮忙我应该是过不去了。
但就算不吃不睡不笑不说话,还是可以听见。我听到妈妈和她的朋友打电话说:我女儿回来啦,孩子们都在身边,我心里好过极了。
我心里想,原来就是变成这样一个废物,怪物,妈妈也是喜欢我的。
她领着我去了一个娘娘那里。在我的老家,管神婆叫娘娘。她们会算很多东西,算出门,开张,结婚的好日子,也算考学,工作,婚姻,健康,命运。我妈妈似乎很相信她。
她带我去见到了那个娘娘。娘娘看到我就说:这个孩子丢了魂了呀。要给她叫魂!放心吧亲娘叫魂最灵了。
然后她向妈妈面授机宜。方法是我躺下,妈妈坐我边上,男左女右,右胳膊,由妈妈握着我的胳膊,一截一截分七次向上握,直到肩膀,嘴里要念一些话,大概是春儿魂魄快回家,妈妈在家里等你之类。
我还记得那些情景,我的床上铺着粉红色花样的床单,被子和褥子都已经被太阳晒得鼓鼓的。妈妈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胳膊,全神贯注地仔细确认着力度和位置,嘴里轻轻念叨着那些话。娘娘好像没有说要做几遍,但我想妈妈做了无数遍,可能有一两个小时,因为有些时候我就那样睡着了。
她没有看我,背着窗户,一心一意地坐在我的右边,手里捧着我失去生气的肢体。我也没有看她,闭着眼睛,泪水像巨浪般拍打,汹涌地往心中流去。
我觉得神婆说的叫魂,也并不是迷信,甚至比科学还要科学。首先她说你丢了魂。丢了魂,就意味着:这不是我的错。
抑郁症这种精神疾病,我感觉很难克服的一关,就是接受“它是一个客观存在的病,它不是你的错,不是惩罚,不是罪过。”而在神婆的解释里,它就是倒霉而已。而且娘娘似乎认为丢魂不是件大不了的事,在许多人身上常常发生。何况还有亲娘,处理丢魂这种事故最重要的人在,就不用太担心。
像那样轻声细语喊我的小名。就像小时候摔了一跤,去请妈妈吹一吹一样。妈妈吹一吹就好了,爱我就好了。还有那些全心全意的抚触…………这是一具油尽灯枯的身体……母亲每日里双手触摸,赤身露体穿过荆棘的那些伤痕开始止血,扎下去的刺也渐渐的脱落了。这具血肉模糊却不知道痛的身体,被母亲抚摸过后剧烈地娇气起来,它向我嘶吼:“对我好一点,我还活着!”
医生会建议说,要寻求家人的支持。但并没有简单地说:请你的妈妈抱抱你,摸摸你。即使医生这样告诉我,我也不会那样做,只会蜷缩在衣柜里闻着妈妈的衣服痛哭。
早上起床时她已经在做早饭了,跑到厨房里,她就说“耶?这么乖啊。”我如果说肚子饿,她就更高兴了。那会儿,我慢慢变成一天吃四五顿饭,每顿都吃得满满当当。
我终于对她说: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我奈何不了自己,我的生活一塌糊涂,所以才不给你打电话,不回家。我也怪自己怎么可以不关心你们,对自己失望透顶。
她一边剥大蒜,一边温柔的说:是啊,怎么可以那么冷漠。
我想我得到了原谅。
电视里放着偶像剧,我们一起看,看到动人处一起唏嘘感叹。
总之在那段时间,我吃饭,睡觉,做广播体操,跑步,唱歌,去医院。也许魂真的有回来,我重新成为一个具体的人。
文/张春[阿卡纳]
原题《叫魂》
耳朵手记:
朋友在微博上分享了这篇文章。她在推荐语里写道:「近阶段越来越觉得,疗法都是身外之物,可以多姿多彩变化万千。一切都似流水,博大而温厚地接纳,自然而顺应地交汇,以不变的“关系和结果”化万变的方法应千般的心结,这样咨访双方大概都会比较舒服。」其实在咨访关系里如此,在天地万物间的所有关系里,都是如此。
丢了魂,也可以找回来。不因其他,只为有一个人,愿意陪在那个失魂落魄的家伙旁边,轻声宽慰:
「走过很远的路,我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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