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她妈，翠花她妈，出事了！出大事了！”是村口的何大妈的声音，从大老远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满头的汗水也顾不上擦一下，看样子真是急坏了。
此时刘上红正在厨房收拾碗筷，听到有人喊叫忙撇下手中的活儿走出来，“什么事那么急啊，何大妈？”连双手都未能擦干，就被她拉起往外走。何大妈脚步没停应了句：“翠花找到了！”
“什么？在哪里？在哪里找到的？快带我去！”
这是最近刘上红最头疼的事了，自己的女儿失踪了两个多星期，亲家那边都来闹了好几回，又是那样蛮不讲理，每回来都弄得家里鸡飞狗跳，让人不得安生。
“这死丫头，呆会见到她定要训斥一顿方成，去哪里也不吭一声，你看这家里因为她都成啥样了！”
何大妈一听这话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刘上红那张没有一丝丝对自己女儿的念想，只有满脸的不耐烦，语气也冲了起来。
“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话，行啊，呆会你就把她骂一顿吧！那也要看看她听未听得见，若是听得见，怕是走也不得安生吧”！
刘上红一听更气了，“那死丫头怎会听不见呢？脑子不好使，但耳朵可是好好地。”
何大妈也上火了，自己就是一个外人，听到有翠花的消息自家的活都顾不上了，只想着快点来告诉她这件事，却换来这样一番话，真让人心寒！莫说未知情况如何，哪有人对自己失踪已久的女儿没有一点点的关心？这样一想何大妈也不想再应她了，哼一声都觉得多余。
“哎，何大妈，你怎么带着我往河边走？不是去找翠花吗？”
刘上红纳闷了，无端端去河边干嘛？这段时间雨水频繁，河水涨高了不少，水流也很急，看着心都要慌。她再三追问，何大妈才应了句，“翠花就在河边”。
刘上红也不再吱声了，低头跟着疾走。远远地就看见河岸上围了许多人，人太多也看不清里头是什么。快到那里的时候，她碰到本该在田里杀虫的孩子她爸，“杨二，你咋在这里？田里的活弄完了吗？”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翠花她爸妈来了！”
围观的众人纷纷走开，让出一条道来。刘上红这回看清了，里头躺着个人，身上的衣物已破破烂烂，肚子高高地隆起，脸上苍白得吓人……心里头升起不好的感觉，拉着杨二往前走过去一看，竟然是翠花！
刘上红夫妇俩都呆住了，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见地一切，特别是刘上红，一肚子的唠叨，这回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你不是要骂她一顿吗？现在她就在这里了，刚刚不是很生气吗？这会咋不吭声了？”
是何大妈的声音，这番话瞬间在人群里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
“翠花真是可怜，死得那么惨，她妈还那样说她，这个可怜的孩子，才二十来岁就这样丢了性命……”是村里王婆婆的声音，翠花没出嫁时，也只有王婆婆真心心疼她。
“就是就是，她妈妈太过分了，也不想想把自己女儿嫁到李家做牛做马，没得到过婆家一分好也就罢，连亲妈都这样，也不怕遭报应……”这般尖锐地指责，除了莲花敢说也没别的人了，她是村里有名的毒舌，没有她不敢说的话，不敢骂的人。
“哎，可怜的翠花啊，可怜的娃啊，生的时候也是这么苦，去了也是解脱……只是这般去法，受罪啊啊啊……”颤抖着嗓音，不是王伯还有谁，年近八十了，说话温吞吞地，拉着长长的尾音。
众人议论纷纷，口水几乎要把刘上红夫妇淹没，听到王伯的话，双膝一软，扑通扑通双双跪倒在地，刘上红更是泪眼汪汪，“翠花，翠花你咋了？你快起来啊！妈错了！妈错了！呜呜呜呜……”抽泣着的嗓门，带着深深地后悔，杨二也哆嗦着双手，摸上翠花的脸庞……只是这些，翠花再也听不见，也感受不到了。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天边一抹残阳，染红了流动的河面，就像翠花的泪水，流不尽；更像她的苦，在潺潺诉说……
翠花生下来的时候就有病，据说是她妈妈怀孕的时候感冒发烧了，也没往心里去，就在家随便吃了些草药，不曾想就因为自己的粗心会害了自己的孩子，再说了孩子小的时候又还不会讲话，待大些时候，刘上红总算看出些许不对劲，翠花也不大爱讲话，有时候问她话，完全是一副傻样，说不出个所以来。可大多时候又很正常，于是她也没放心里去。眼看着就要到上学的年纪，后面两个小的明年也可以读书了，家里日子又紧，一咬牙，书也不给翠花读了。反正是女孩子，脑子又不好使，读书也是糟蹋那钱罢了。家里拿主意的一般都是刘上红，杨二什么都听她的，没人给翠花说句话，她想要读书的念头就这样被断掉了。
于是每天翠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同年纪的伴背着书包上学，而自己却要在家放放牛，做些碎活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翠花也慢慢长大了。变得更加地乖巧懂事了，就是不大爱说话，看着爸妈送弟弟和妹妹读书，也没有吵闹过，问起她时头垂得低低地不说话，刘上红以为她又犯傻了，见她没应就忙乎去了。
有一地方是翠花常去的，那就是王婆婆的家，王婆婆一人在家带两孙子读书，每回他们放学回来总会看见翠花在他们家里，像是看准了时间似的。没错，翠花就是喜欢来看他们读书写作业，他们也会和翠花玩游戏。在自己家里，有时候会听见弟妹跟妈妈讲，“妈妈，为什么姐姐是个傻瓜，别人要笑话我，我不要跟傻瓜玩……”每每听到这些，翠花都觉得心里难受，也只能默默走开。王婆婆看得出来她想要读书，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抱着她，喃喃自语，“翠花啊，苦命的娃……”
一晃十年就过去了。翠花也长大成人了，水灵灵的跟朵花似的，又勤快又乖巧，就是脑子的偶尔糊涂，吓住了媒婆踏进她家门槛得脚步，刘上红也着急了，这闺女也有这么大了，也该找个人家了。这么拖下去，以后更难找了。她一着急就来火，“你这死丫头，犯什么愣！看着心烦！”骂得多了，也就越来越难听，翠花就跟小时候似的，低着头不说话。
某天去街上回来，翠花难得主动跟妈妈说话，“妈妈，你别再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了，明天会有人来提亲的。”刘上红以为她又犯浑，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心上，甩手挥一挥就当应她了。翠花见她妈这样，心里虽说难受，却也没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上门来了，刘上红出来一看，竟然是媒婆李婶，“哟，李婶啊，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这话说得，是你家里的春风把我给吹来了，不然我能来麽？”作媒婆的人都有一张，巧舌如簧，什么话到她们嘴里，都能给你挤出几滴蜜来。
刘上红一听更纳闷了？我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啊，她为啥要这样说？李婶瞅着她这模样，脸上笑容更甜了，“刘妹子啊，你最近不是在头疼翠花的终身大事吗？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啊我。”
看看李婶那认真的模样，刘上红总算相信她不是在开玩笑了，“李婶啊，你也知道我最近就为这事头疼得，你也知道我那丫头，别人都不敢来，我还愁着她以后怎么过呢！”
“哎，那些人都没擦亮眼，你闺女咋了？你闺女不挺好吗？人长得也标致，又能干又孝顺，这么好的人上哪找去？”李婶一张巧嘴，灌满了蜜似的话语，刘上红瞬间也觉得原来自己的女儿是这么地好。
“好了好了，李婶，”刘上红打断她的话，“你先别顾着给翠花带高帽，你也说了她是多么地好，那你给她介绍的是哪一家的好人家？”
李婶乐呵呵地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嗓门都提高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话，我会给翠花找差的吗？那不是太对不起你们了麽？他就是邻镇的张成，今年二十六，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妈妈前两年去世了，爸爸身体也还硬朗，生活也是不错的，别人家有的一样都不会少，房子也是装修好的，就等着娶媳妇了。”
刘上红一听这些，心也跟着乐起来，大声地说：“翠花，翠花，你快点进来。”翠花在院子里洗衣服，听到她妈妈喊她，连忙跑进屋，“妈，喊我有啥事？”
“你快去河边上的那块田里把你爸爸喊回来，就说家里来客了。”
“哦，我这就去喊！”翠花急急忙忙地走出去了。
没过一会杨二就回来了，裤边沾了泥巴，看得出来回来得很急。一进门就喊着妻子，“上红，家里来谁了？催我催得那么急？”
刘上红连忙起身走到他跟前，拉着他悄悄的说：“这个是李婶，是来给翠花作媒的，听起来男方家里还不错，我打算明天带着翠花去他家看看，看李婶说的是否真实。”
杨二听了没多想当下就点头答应了。喊他回来也只是个形式，这个家无论啥事拿主意也都是刘上红说的算，两人跟李婶说好明日在村口碰面，李婶就回家去了，翠花刚才一直都没离开屋子，一直到李婶的离开，也没询问过一句翠花心里的想法。
待李婶走后，刘上红拉过翠花，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昨天她跟自己讲不要担心她的终身大事，会有人来做媒。没想到今天就有人上门来了。翠花也老实交待了。原来昨天在街上，刘上红给她打了碗粉吃就去买东西去了。翠花在店里吃粉的时候，听到隔壁桌有人大声讲话，正是李婶，她说的就是张大良托她给他儿子找对象，要求也不高，就是想尽快结婚，一时也难找到合适的。翠花听到这些就走过去跟说了自己的妈妈也在为自己找对象头疼，当下李婶就答应第二天来她们家说亲，于是就有了李婶上门这件事。
第二天一大早，刘上红夫妇早早便起来了，顺便也把翠花喊起来，给她找了套新衣服，刘上红还难得地帮翠花把她那长长的黑发编成两条麻花，翠花皮肤本来就白，稍微一打扮比平时更漂亮上几分。家里的事忙完后，娘俩就一起出门了，快到村口时，刘上红眼尖，“呀，李婶都在那里等着了，我们走快点。”
跟李婶碰面后，打过招呼李婶就带着她们往张成家去了，因为是搭公交车去，不用花太久的时间，再加上一路上李婶不停地夸张成有多么多么地好，刘上红就觉得好像才回了几句话就到了。
下车了以后李婶用手一指，“你们看看，那个红色的铁门就是他的家了。刘上红顺着看过去，哟，还不错呢！两层崭新的楼房，看着都舒服。虽还没看到人，光这房子就让她很满意了。
也许是李婶提前打了电话过去，差不多走到门口时，那大门就开了，走出来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年长的一个走上前来，“李婶，你们来了，快进屋吧，饭菜都准备好了。李婶应了声好，又给刘上红介绍年轻的那位，”他就是张成，还有他二姐，刚才说话的是他的爸爸张大良，”而后又转身对张大良说：“这个是刘上红和她的女儿翠花。”
刘上红也扯着翠花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双方也算是认识了。刘上红看看那张成，个子没多高，长相也很一般，勉强入眼。但是因为这样的一栋房子，让人心里平衡了不少。
跟着走进去，边走边看看，越看越欢喜，心里一阵阵乐，这李婶果然没诳人，看看这房子，要真相中了，翠花也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李婶在一旁看她那高兴的样，语气也是难得的轻松，“刘妹子，你觉得怎样？还不错吧！”刘上红连连点头。
一顿饭下来后，这个事基本就定下来了。待把刘上红娘俩送回去后，张大良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去给人选日子，选一个良辰吉日，就定在六月十八，也就是半个月后。虽然仓促了些，但刘上红也没意见，只要把翠花的下半生给定下来，压在她心底的大石头也就能放下来了。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两家都为这件事准备好了，婚礼办得还算得体，在宴席上，翠花见到了张成的大姐，二姐之前已经见过面，大姐嫁得远些，少有回来，二姐就在邻村，三天两头往家里跑，翠花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也是表情淡淡的，似乎还有些不屑，翠花也不敢说更多的话了。
只有刘上红这一家子，笑意连连。想想翠花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不只是她们这样想，很多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没有人会想到，这只是恶梦的开始……
原来在张家，张成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什么事都听他爹和二姐的，特别是二姐，说啥就是啥。翠花进门后，他们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甚至指着她直言：“你就是个傻瓜，怎值得我们拿出那样一大笔彩礼，要不是能传宗接代，谁会做这种蠢事？”
翠花被骂得直哆嗦，求助地望着张成，而她这个所谓的丈夫就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她知道，没有人能帮得到她。一想到自家的娘为自己的婚事头疼得紧，翠花就什么都不想跟家里讲了。
于是，每天早早起来，先煮猪食，猪圈里养着四头猪，还要赶着做好早饭，喂喂鸡鸭理理菜园……忙完一堆杂活，再把两头牛放到山上，还有四十几只羊，趁着空隙割猪草回家。
这样一大堆的活儿就是靠这一副才十八岁的身躯给扛起来了。多少人的十八岁岁，正享受着最美的青春，可是翠花也不知道别人的青春是怎么样的，因为她基本都没有空闲时间。
想回一趟娘家，从冰箱拿些肉和豆腐，都被丈夫给骂回来了，你都没出去挣钱，还要从家里拿东西回去看你妈？翠花心里难受极了，这个家里没有人能听她上一句话，除了沉默，也只能暗暗流泪。
更加不用说买什么新衣服了。穿的全是张成他二姐的旧衣裳，也没有人给她一分钱，理由说是她笨，怕被人骗。所以不管去哪里，跟着他们去，却是啥也买不起。最令人难以启齿的是，因为没有钱，翠花没买过一件贴身内衣，每个月的那几天还要跟张成讨些钱买需要用品（写到这里，心都揪成一团了，现在还有谁，能忍受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除了忍受，只剩下麻木了。
很快，翠花就怀孕了，她看着隆起的肚皮，心里升起点点希望，最好是个儿子，或许自己的日子会好些。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确实是男孩，可翠花也猜错了，并没有因为她生了个男孩就对她好些，更过分的是很多时候他们总把孩子抱开，说不放心她看孩子，也总在孩子面前说些不堪的话，都有几岁了，跟自己的妈妈一点也不亲，甚至很排斥。
某一天张成的大姐来了，进门时还亲热地喊了一声翠花，声音甜得把翠花吓一大跳。刚好二姐也在，姐弟三人进房里嘀咕了大半天才出来，也不知道都说了些啥。
大姐歇了一宿就说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把翠花也带上，说让她去玩几天。张成也在一旁大声说：“你就去吧，去玩几天也好，难得歇歇。”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翠花就放心的跟着去了，看着大姐热情的脸，就像被关在暗室里已久突然接触到阳光，以为还是有人真心疼她的，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一直到了大姐家，翠花都很高兴。她家就只有大姐夫妇二人，本来还有个儿子，十三岁时出意外死掉了，她们想再生一个，也许是因为大姐年龄大了，一直都很怀不上，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晚上翠花自己睡一间房，临睡前把门给反锁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突然呼吸难受，有重物压在自己的身上，嘴巴也被堵住了。她睁开双眼，月光从窗外钻进来，把屋内照得一片清明。翠花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挣扎，想不通此时应该在自己房里的大姐夫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大姐夫见她醒来了，褪去白日的伪装，脸上一片狰狞，“翠花你还在挣扎什么？既然你来我们家了，那张成肯定也同意了。没错！我们是想再生个孩子，只怪你大姐肚子不争气！你那么年轻，肯定很容易怀上！”
翠花死命挣扎，怎么样也逃不开大姐夫的魔爪，两人身形悬殊，翠花又是个女子，最终，还是逃不开大姐夫的遭踏……
夜更加的漫长，这个晚上是翠花所经历过最恐怖的夜。原来大姐把自己哄来，有着这样不可告人的目的！更可恨的是，自己的丈夫，可以顺从自己的姐姐到这个地步，这样的要求也能答应！！
第二天，翠花想回去了，不敢去看大姐夫妇两人那卑鄙无耻的嘴脸，只是低着头不停地说要回去。
大姐的脸上还挂着跟昨天一样的热情，拉着她的手，“翠花啊，我心里苦啊，如果不是我怀不了孕了，也不会出此下策，你就当帮帮我们……”
翠花不停地摇头，大姐也失去了耐性，“事已至此，你就回去乖乖的等着吧，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是敢说出去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再说了就你这样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谁会相信一个傻瓜的话呢！”
翠花只是点头，泪如雨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姐把她送回家中，进门时看了张成一眼，彼此心照不喧。没说几句话大姐就回去了。
翠花进了房里，把门反锁了，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这是头一回，在她不是生病的日子，大白天的不用去干活。
还有什么，比得上这个痛苦，不敢说给自己的妈妈听，妈妈听了除了好会骂自己笨，也不会有别的安慰，更不用说替她声讨了。
这是第一次，翠花觉得自己心里，想死的心都有了。想想自从嫁进这个家，除了做牛做马，得到过一分好吗？受到过一分疼爱吗？唯一的孩子也不亲，自己的丈夫，甚至亲手把自己送进火坑！
她想要逃离！！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张成几乎不离左右。一是担心她想不开会做出傻事，二是怕她会出走。
翠花强忍着心中的剧痛，像平时一样早出晚归，过了一个多星期，张成放下心来，不再把她看得紧紧的，某一天去街上，翠花爬上了一辆车，听说这可以坐到那个舅舅家，舅妈也很疼她，只是因为本身也贫穷，又总生病，也只能有心无力。
下了车有走了一段路，总算到了她舅舅家，翠花浑身是汗，天气又热，又饿又渴，舅妈从地里回来看到她那憔悴不堪的模样，不由吓一跳，“翠花啊，大老远的来怎么不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
听到发自内心的关怀，心一酸，翠花又忍不住掉泪了。舅妈看她这样子心疼极了！
“张成又欺负你了吗？你说出来，我们找他去！”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掉，翠花扑进她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双肩抖动得厉害。舅妈见她这样，也不再说话了，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着她。
过了一阵子，翠花总算安静下来，揉揉哭红的双眼，不好意思地说：“舅妈，我没事，很久没来看你了，就掂着你了。
“我知道，知道你念着我，要不是张成那混蛋管着你不让你出门，你早来了。”
舅妈压下心底的难受，又张罗着给她弄吃的。不知道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个孩子要遭多大的罪，才是个头……
翠花在舅妈家呆了几天，这样舒心的日子实在太难得了，好多次，她想说出那件事情，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舅妈性子那么冲动，她要知道了，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自己的妈妈又是那么要面子……
翠花本来还想呆多些日子，不知道张成哪里得到的消息，也跑过来了，要把她接回去。
舅妈本想把他大骂一顿，又担心回去后拿翠花出气，只能苦口婆心地劝一番，“张成，翠花是你媳妇啊，每天累死累活的也罢了，你也待她好点，现在有谁还过这样的日子，身上一分钱都不带，想吃点买点东西都不行……”
张成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微微点头，那脸色看了真想抽一顿，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他的内心写照。舅妈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给翠花收拾两套自己的新衣物，又悄悄塞给她两百块钱，都是十块五块的，省得她出去用别人找钱算多她的。
回去的路上翠花没跟张成说句话，人家根本不在意你的脸色，接她回去不过就是家里的活缺人干罢了。
过了些日子，翠花发现自己的身体很不对劲，老是犯困，还总是想吐，实在受不住了才跟张成说了出来。两个人到医院作了个检查，原来是翠花怀孕一个多月，张成仔细想了下，上次翠花去大姐那里才没多久，不可能是姐夫的孩子，自己也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不会再要孩子了。
打了个电话给二姐，二姐听完他话，就应了句，“那不是就打掉，你们也不会要。”
张成走进医生办公室，直接对医生说：“医生，这个孩子我们不打算要，今天可以做手术吗？”
医生看着翠花坐在那里没有反应，似乎对这话早在意料当中，唉，现在这些人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医生摇摇头，给她写单子。
做完手术后，翠花跟着张成回到家，整个人虚脱得走步路腿都要打颤，好不容易撑到房里，躺在床上动下手指头都没力气。张成又去忙别的事情去了，似乎完全忘了翠花刚从医院打掉孩子回来这件事，别说给她弄点吃的，就是倒杯水也没有为她做。
翠花在床上躺了一会，又饿又渴，肚子又疼，实在是饿得慌了，才撑起来弄了碗面吃，越吃越觉得难过，越想眼泪掉得越多，一滴一滴地落在碗里，没有声音，就跟她的心一样隐隐直疼。
躺了两三天，身体还是很虚弱，又没有好好补充营养，站起来就会一阵阵头昏眼花，没有人关心过一句，也没人给她做过一餐饭。二姐来时看她这样，又是一番冷嘲热讽，不就是打个孩子吗？人家生了孩子第二天还要下田呢！！
次日翠花再也不敢躺了，忍着不适起来忙活，头却开始疼了，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该跟谁讲了！就连自己亲生的孩子，对自己也是那般冷漠，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样的疼呢？
煎熬了几天，翠花想通了，到今时今日她才会有这样一个念头：离婚！
匆匆忙忙地回娘家，刘上红问她又啥都不说，以为她是闹脾气，劝了几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才没几天张成也来了，打算把她接回去，翠花不肯。
这一次，她也犟上了，说啥都不肯回去。张成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要离婚，也可以！离婚后孩子的抚养费得一次付清。翠花身上没有一分钱，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刘上红也是爱财如命的人，先不说懂不懂这些，光听到那个数字就被吓到了，连连劝着翠花不要离婚！
翠花红着眼，把她在张家受到的罪，还有那些耻辱，通通说了出来。刘上红听了沉默了好久才说：“翠花，妈知道你委屈了，若真是离，他们又不讲理，我上哪弄那么多钱去？张成昨天也答应我们了，以后会好好待你，要不你先跟他回去，如果他还是那样，咱再想想别的法子……”
心，彻底寒了！妈妈又不是不知道张成那个人，每回都说改，可有改了吗？哪次不是一回家就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翠花当下就应了妈妈的话，说第二天就跟张成回去，然后就回房去了。
睡到半夜，她醒来，悄悄地溜了出去。家里也呆不下去了，出来后顺着河边走，那晚的月光有点淡，路上有些阴暗，可是这时候的翠花，还有什么可怕的！她边走边想，想离婚也离不了，跟张成回去又是永无休止的劳累，还有大姐那些不死心的念头，孩子不亲，没有谁会关心，就像一个孤魂，不知道能飘向何处？
不知道走了多久，翠花对自己说，要不就去舅妈家吧，跟她借点钱，到远一些地方做事，娘家不能回，夫家又不想去，也只能这样了……一时想得太入神，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水很深，翠花不识水，很快，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地往下沉，她放弃了挣扎，如果，死可以摆脱这一切，没人关心没人牵挂，活着真是太累太累了，如果可以，希望下辈子可以做个正常的孩子，有爹疼，有娘爱……这是她失去意识前脑海里最后的念头。
河面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那淡淡的月光，笼罩着大地，带着浓浓地哀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