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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失去一切,还剩下什么呢?

文:廖玮雯 丨 壹心理专栏作家

前些天我发起一个调查,询问:你为什么要找对象?你期望未来会有怎样的生活。

将近两百多条回复里边90%以上的朋友给出了类似的回答:

“找对象是为了过上幸福的生活,去为他做他最爱吃的东西,自己干什么都有人陪伴着,郁闷时有人开导自己,悲伤时有人安慰自己,因为有这样的人而每天快乐着。”

“哪怕在外面受了再大的委屈和苦痛,回家后有个真心等待着自己的人,所有的烦躁都将成为过眼云烟。我想这才是找对象的真正意义。”

“为什么找对象? 因为要结婚成家生子。我憧憬的生活? 她勤俭持家,我努力工作。物质和精神双重富有,她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伴侣。”

……

这很正常,很多朋友都会期待可以择城终老,择人白首,从此不再孤独,不再寂寞地走过此生。

当然,我愿意相信,并且祝福。但是,我也清楚,这就和过年的时候我们听到的“万事如意”一般,只是一个美好的祝愿而已。

沉浸于爱情的甜美中的人,是听不见和看不到我说的这些话的,但是,如若就此说些好听的话;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并无太大意义,因为真相往往不是那么讨人欢喜。

还有一个朋友,她是这么说的:此前,你曾给我一些婚姻上的建议,不得不说,一切都被你言中了,我现在正在办理离婚手续,可能你认为婚姻的存续最重要的是情感,但是这样往往成为“渣男”逃避责任的籍口,四个多月,渐渐认清人心凉薄……

看到这个回复,我能体会得到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回想起来,起初她的留言是责怪我的,责怪我写些“人应该遵循本心活着,失去爱的感情难以为续”等观点的文章,让他的丈夫坚持要和她离婚,我当时和她说的是;我并不清楚你们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他决意要走,有无我的文章都一样,一样留不住他,倒是希望你能有所准备,准备好应对失去他的生活。

那是一段经历多年的感情,她的男人说走就走,留下她一个人,这种局面,确实让人难过,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能留住一段已然消逝的感情呢?

我们根本无法确认,眼前的人,或者我们现在攥在手心的爱情,何时就会缘灭人散,或许就在明天,或许下周、下个月、明年、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五十年?

我们随时随地都会失去我们所珍视的一切。

但是,当我们沉浸在爱中时,从未想过对方随时都会离开,就像我们在健康时,从未想过自己会死一样。

其实人们一直常常用“万事如意”来逃避去面对残酷的真相。

所以,在咨询的时候,我会去问这个问题:

当你失去爱人之后,你还剩下什么?

失去爱人,我还有父母。

父母也失去

还有孩子。

孩子也失去

还有朋友。

朋友也失去

还有工作,名声,社会关系,我还有房子,汽车……

全都失去

访客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沮丧,我什么也没有了……

当你失去一切,什么也没有了,你还剩下什么?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起一部电影,叫做《禅》,里边有个故事,日本禅宗和尚道元探访中国求法回国之后,在一个萧条的村庄,有个妇人听说他是得道高僧,抱着她奄奄一息的孩子前来求救,悲痛欲绝的妈妈跪在道元面前,乞求他大发慈悲,救救她的爱子,道元心生悲悯,对年轻的母亲说:“如果你能到一户家里没有死过人的人家,讨得一颗麦粒,拿来给我,我便能救这个孩子。”年轻的母亲觅得一线生机,抱着孩子,一户一户地敲门,一户一户地乞求,但是,没有一户人家没有经历过亲人离世之事,也就是说,那颗“麦粒”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最后那位母亲抱着冰冷的孩子来到道元面前,痛不欲生,心如死灰。

这便是道元给这位年轻的母亲看的真相。

当我们执着于“万事如意”,“有个人可以一直陪着我,陪我慢慢老去”,“找到那个人之后,我就能幸福的活下去”,“无论受到多大的委屈和疼痛,都有那个人陪我扛着”……,势必是会失望的,因为,在我们得到的那一刻,失去就已经在倒计时了。

既然我们终将失去所有,那么,我们还要爱做什么呢?

诗人托马斯.哈代如是说:如果说有变得更好的办法,那就是彻底看一看最坏的情形。

此前看过一幅画,一个小孩用几本书垫着自己,先是看到墙上画着的画,他用更多的书垫着,随之看到墙外乌云遍布,哀鸿遍野,最后,他用更多的书垫着,便穿越了黑暗的云层,看到了漫天的阳光。

这幅讲人生几个不同境界的图画同样适用于爱。

我们最初期待天长地久就像我们看到的画,虽然美好,但却终将幻灭,随后我们意识到了变幻无常,我们终将失去所有之后,便会陷入绝望之中,最后,我们超越绝望之后,才能真正做到不再执着得失,不再妄图永远,我们终于学会了真正的无所顾忌地完全投入地去爱。

电影是起承转合的,我们能够体会相遇的美好,相处的珍贵,相离的悲伤,包括所有这些才是一部完整的电影,人生如戏,分分合合无法避免,我们又何苦于执着于美好的部分,执着于残缺的人生呢?

只有经历过透彻的痛苦,才懂得幸福的殊胜。那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后来成了一个慈悲的女菩萨,村里的孩子都受到她的荫庇与照顾,他们都是她的孩子。

月圆月缺,阴晴不定,我们才会认为八月十五那天月亮特别美,特别圆。昙花一现之所以惊艳,恰是因为它盛开时间的短暂。爱情之所以摄人心魄,是因为我们终有一天要去面对离别。

所以,面对“失去一切之后,我们还剩下什么”的问题时,我们就会明白,我们还有自己,还有回忆,还有经历,还能用我们暂未逝去的生命,继续去体验这个变幻无常的人生,人生的意旨,便在于此。

置之死地而后生,万事万物皆如此。

壹心理专栏 · 玮夫雯斯基 

作者:廖玮雯,心理咨询师,曾出版随笔《无须讨好世界,且让自己欢喜》。

专栏简介:「玮夫雯斯基」在各种地方说过很多话,写过不少字,以前觉得对错参半,现在愈发不敢笃定,人生在世,妄语太多,开口即错,如若非得让我在这诸多胡言乱语中挑选一句,我选:认得请自己,付得起代价。往后我说的,写的,你听了,悟或惑,对或错,全都不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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