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瘾症里,身体的模式
我们会藉由一些动作和身体暂时分离,象是呼吸、手势和姿势,为的是减缓不舒服,并且标示出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小动作有时候也让我们觉得舒服些,所以我常鼓励案主去做,让小动作带领他们去发觉深层的匮乏感觉和对死亡的恐惧。
我发现小动作和早期成长经验有直接紧密的关系。早年时需求未被满足,小动作就会跳出来帮忙,长大后这种小动作渐渐形成不满足的征兆,变成替代品,借以安慰抚平不满足的失落和不快。小动作好像是被扭曲了自我安慰的动作,试图想要停住、抚摸、安慰。
婴儿牙牙学语之前若缺乏温暖、关怀和安全感,都会造成不满足。不同的缺乏会引发不同的小动作,这些都是可预期且有迹可循的发展:
1始于一种感觉、一份记忆或感官经验。
2.一种近乎强迫式的小动作姿势不断重复,直到那个感觉得以表达。
3.做这个小动作时觉得很舒服和释放,如果有人制止或干扰,就会不高兴。
4.小动作慢慢消失,让人安静下来,感觉慢慢走弱,变得无望或愤怒,口头上的表达可能是:「不会有任何改变,我永远走不出这个桎梏。」
5.自我责怪:「我做错了,我无法度过这关。」「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会觉得好受一点。」越来越觉得自我憎恨和羞愧。
这些年对自我经验和案主的观察,我发现情绪和动作的关系,因此重新定义上瘾症:上瘾症是人对成长时期不被满足的需求做出的生理回应。
这些回应是要分散并减轻不满足带来的痛苦,并且找到快乐和满足的替代品。离开身体可以远离痛苦和威胁性的快乐,同时可以适时地找到安慰和舒服的感觉。
我们一生渴求无条件的爱,不需变成谁才能得到爱。婴儿理当从父母那里得到无条件的爱,不是时时的关注和赞美,而是当孩子不如我们意时,也不收回我们的爱和肯定。多位重量级的心理治疗师如米勒(Alice Miller)、布莱萧、韩翠克斯等都一致同意,父母自己在孩童成长期就有旧伤未愈,当孩子无意间在旧伤上洒盐,可能会使父母收回爱和关注。成长期的孩子都希望取悦父母,照着父母的期望走,而非照着自己的想法走,久而久之,这种取悦也成了瘾头。得到爱比活出真实的我更重要。然而,这种为了爱而牺牲自我的循环会越来越痛苦。痛苦时要能找到药方,如果只是消极地让痛过去,并非真正解决之道,久了,就成了不可承担的折磨,心不处理,身体就会起而行,找寻方法让痛苦降至最低。
什么是上瘾?
上瘾症有五大特色:重复性、没有发展性、缺乏满足感、没有竞争性、看了会不舒服。
重复性:这种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动作行为是为了赶走感觉,找到舒缓的慰藉。
最常发生在孩子身上,象是摇来摇去。
没有发展性:这种动作行为不会改变,不会延展。同样的感觉,相同的结果,象是下巴上的神经不会因为生气而有情绪的推拉拔河,也像在轮子上打转的老鼠,永远不会改变。
没有满足感:这种行为开始时可能感到舒适,但是最后觉得恍惚、罪恶、挫折和沮丧。
没有竞争性:这些动作好像是未完成,像一位案主思考时喜欢把手放在两颗牙之间,每次都只是放在那里,并没有真正咬下去。这个只做了一半的动作,不再发展下去,她深究时,才觉察自己并不想咬下去。这就是所谓的半调子动作。
看起来不舒服:看到别人做这些上瘾动作时会觉得无聊、退缩、生气。有位厌食症案主在治疗中,很爱把一措头发圈起来绕来绕去,看得我很烦,有几次都想走过去,对她大叫别再玩了。
在上瘾的过程中,我们用药物和行为来寻找满足代替品。身心分离可把痛苦驱逐出门,沈醉在代替品的快感中。举个例子,我们会为了继续畅快的喝酒,不理会喝醉带来的恶心、晕眩和头痛。不敏感和陶醉构成了上瘾的过程。
我们自有一套方法麻痺身体,用重复动作来催眠自己,例如坐在摇摇椅上前后晃动能让人安静下来,小孩子喜欢这样,大人何尝例外。感觉压力太大时,有些成人会咬指甲,或用脚打拍子来舒缓身心。
其次,身体也会利用紧张来麻木自己。研究指出,初期时紧张的肌肉会增加那个部位的感觉,久了,肌肉就麻木了,直到下一个大动作和改变,才会有感觉。也就是说紧张成了常态,神经系统开始忽略它,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唯一例外的是,除非紧张造成肌肉组织的损害,受损肌肉组织会毫不客气地大声抱怨)。曾有人拍打你的肩头,告诉你你的肩膀有多紧吗?你会因此大为惊讶,因为从来不曾注意觉察到?
忧郁症是一种长期累积的感觉。忧郁症患者会用情绪和某种程度的活动走出身体之外,就像把收音机开得特大声,听不见歌词在说些什么。换句话说,为了避免听到痛苦的感觉和想法,把身体的功能调低。沮丧会改变人体体内的化学成分,让荷尔蒙、酵素和神经传导素等分泌缓慢,而这些成分又是让身体觉得有能量和快乐的。越沮丧,分泌就越缓慢,恶性循环之下,就会让人卡在越来越没有生气的情况中。
很多身心治疗师都注意到,呼吸和姿势是麻木感官的两种方法。短而浅的呼吸可减少感觉;反之,深而长的呼吸才能让我们深切的感觉。如果屏住呼吸,甚至可以把感觉摒挡在外。至于姿势如何影响感官,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心情好的时候,走起路来昂首阔步、精神抖擞;反之,心情不好时,一定是弯腰驼背、没有精神,当然,这种姿势会让人悲伤得更久。
用防卫代替界线
当与生俱来的界线失去功能时,防卫系统就会起而行,把有威胁感的东西摒挡于外,防卫系统犹如第二套界线,就像备胎。防卫系统会发出「我预料最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如此一来,有人或事威胁到生命安危时,便可保护自己不被伤害。这套防卫本事,是祖先早从单细胞时代就传给了我们,像动物一样,在面对危险时,三个重要的基本防卫机制:战斗、逃走和静止不动。以下即是不同动物的防卫技巧,和人类惯性采取的战略相去不远。
战斗技巧
獾:獾擅长采取全面攻击,不管对象是大是小,都以无比的决心和霸气造成动弹不得的威胁。这类型的人把力量集中在下巴和手臂,然后使劲向前冲。他们通常先是安静坐着,然后一下子爆发出来。
熊:熊擅用大个头和力气或是发出声音来造成威胁,声音越大越显示威力。这类型的人的力气平均分配在全身,然后延伸到手臂,让人感觉好像动作比较慢、不那么狡滑,事实上不尽然。他们会一下子陷入情绪低潮,即使是家人也会想办法避开。
逃走技巧
瞪羚:擅用速度和敏捷身手来逃脱猎人的捕捉。这类型的人具有高度警觉,从不同角度观察到危险将至。最经典的策略是「走为上策」,把外界看成一个骇人、不可抵抗的世界,所以一碰到辣手事情,闪人就是。
土拨鼠:擅用速度和闪躲战术,以维护自己的安全。这种人习惯把重心放低,双腿有力。当你和他相谈甚欢时,却发现他不见了。他们最擅长用分心法和隐藏法。
静止不动的技巧
兔子:完全静止,不易被发现。这类型的人的身体可以很长时间保持同样姿势,孩子最擅长使用,因为他假设自己只要保持不动,就能让威胁远离。
变色龙:擅用保护色自保。隐形在环境中,这种人的身体很有弹性和适应力,用隐形和藏匿法融入周遭环境,为了和谐无争端,他会同意任何人的意见。
负鼠:装死来逃过一劫。这类型的人呼吸浅,他会让自己变成奄奄一息的样子,让捕捉者失去兴趣。这是典型的自杀倾向型,活着有太多恐惧,宁愿死了算了。每当碰到生死交关的情形时,这种倾向就会跑出来。我有位案主就是这样,坐在那里几个小时,突然回神,记不得数小时前发生的事。后来才知道他小时候曾被虐待,也有自杀倾向。
乌龟:用厚壳造成不可穿透的防卫,然后隐身其中。这种人的身体是静止的,不太表达,十分固执。
人类的身体对这些动作的防卫系统和战略都很熟悉,当我们还是孩子时,受到威胁时,最爱选择静止不动的策略,用以逃过一劫。长大点,我们开始学习用战斗法来对付威胁。
只要能够辨认别人的防卫策略,就可以看出自己的类型,进而建立自己的界线。为什么说建立界线即可消去防卫系统?因为界线是生理的、情绪的和认知的,代表了「这是我的极限」,既可照顾我们,也能定义自我,让自我和他人的关系更清楚。举个例子,饥饿是怎么回事?就是胃部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让身体采取觅食行动,它在说「我饿了」,吃饱了,它也会发出讯息。发出需求讯号,满足需求--就是建立界线的方法。但是,如果饥饿的讯息不断发散,我们相应不理,它会继续要求,如果我们继续否认它的存在,等到饥饿讯息消失了,我们变得没有活力。身体知道不能自我管理时,饥饿这个讯号灯就乱掉了,乱吃因而取代了正常饮食机制。
当需求不能被满足时,防卫就进驻。如果我们不能自我管理,由恐惧、焦虑和期盼、投射构成的防卫系统于焉成立。防卫系统反应很快,但很笨,任何刺激都可能触动它,就像膝盖,有东西撞到你的膝盖时,它一定会抽动一下;危险和受伤时,或医生检查膝盖时,膝部也会自然反弹。我自己就有这样的经验,好多次我错把别人当成有敌意的人,只因我的防卫系统启动太快。
当需求经常不被满足,我们会接受替代品:防卫机制,和她的鸾生姐妹:否认。膝部反弹可以自然到连我们都不自觉,防卫系统可以说是负面经验标记下的否认。竖起防卫状态,就是否认了现实中不同意的事情。如果自认是猎物,我当然认为对方是猎者,并且否认他是其他角色的可能性--这就是否认和上瘾的关系。
佛学中提到,人有与生俱来的智慧:保有自己喜欢的人事物,推开不喜欢的人事物。追求快乐、逃离苦难是人之本能。我接触的大多数案主都希望留住美好感觉,洗掉不好记忆。谁不是这样呢?佛家也说,追求美好生活的方法,将成为我们是否留得住美好感觉的关键所在。因此,我们必须追溯痛苦的来源,才能找到美好生活的方法。
快乐是来自参与生命中发生的事,愿意迎接发生的事,用流动的心和惊喜的情与之相遇。我们不是人生内容的附件,而是欢庆每一个活着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