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书上写的或者是你听到的,
精神空虚后,产生了神话,
这是来自于心的解惑。”
——莫拉维·贾拉鲁丁·鲁米
或许每一个人在夜晚浩瀚的星空下,都会追问自己以下这三个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个体会关注自己的过去,因为人的现在都是由过去所造就的。早期人类面对自然界中各种神秘难解的力量时,对存在的解读往往以神话的形式呈现。现代人同样也会对整个人类存在的过去充满了好奇:如今的现代文明是怎么发展而来的?过去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那些留存的古老遗迹以及书本记载都是真的吗?而人类对过去的追问就产生了历史。神话是关于心灵的解读,是对无意识中涌现的现象的观察,而历史是关于过去的故事,历史脱胎于神话。有多少种现代人类的生活领域,就有多少种专门的历史,数字的历史、器皿的历史、绘画的历史、医学的历史……
当心理学教授艾伦伯格在某一天突然浮现出想要写一部关于动力精神医学的历史这样一本书的念头时,他的内心应该也是神圣而雀跃的。然而,当开始搜集资料,梳理这一切发生的源头和流向时,他或许也曾想要放弃或退却吧,因为“从来没有其他学科如动力精神医学一般经历了如此多的转型:从原始医疗到动物磁性论(animal magnetism),从动物磁性论到催眠(hypnotism),再由催眠到精神分析及形形色色的新学派,况且这些思潮还经历了被排斥及接受的诸多起落过程。”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持艾伦伯格完成这样的宏图巨著已经难以再去考证,但他的巨著造福了多少对西方人文、社会、历史乃至心理学有兴趣的人,在书中,他带领我们窥探西方文明发展的精神轨迹,探索人类心灵的基本结构及运作样貌。这是一次探索无意识的旅程,这本书就是《发现无意识》。确切的说,或许应该叫作《发现无意识的过程》。
什么是无意识?威廉·詹姆斯曾这样说:“我们看到心灵在任何层面上都是一个诸可能性同时并存的舞台。意识对这些可能性进行比较,选择其中的一些,并借助注意力的增强和抑制机制(即赫胥黎所说的减流阀的心理学方面)对另一些进行压抑。” 无意识或许就是被意识压抑的心灵的其他部分。
我想起自己今年清明回家乡扫墓的经历。自从外婆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家乡。这些年来,无数次梦见自己从外婆家那个小山村出发到外面的世界,有在冬季越过白雪皑皑的高山,有在春季走过山花烂漫的山坡,有在夏季穿过密密的玉米林,有在秋季走过树林,林间松毛覆盖,松涛阵阵回响。曾就这些梦境问过妈妈,她说是家里去世的长辈想念我了。自从清明扫墓回来,就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也许那些关于外婆家的梦,就是无意识在提醒我该回去看看了,而意识却找来诸如工作忙、没时间等诸多借口,于是,回家乡看一看的无意识便被深深压抑下去,唯有通过梦境不断重复呈现。
这次回家的路上,还和妹妹一起讨论起《中国好声音》里的大凉山彝族姑娘吉克隽逸演唱的那首彝语歌曲《不要怕》,歌声才一响起,眼泪就下来了。无关旋律的感染力和歌手极富感情的演绎,歌词自然也是听不懂的,我虽然是彝族,但父母那一代就已被彻底汉化,彝语早也是不会说的了。然而,歌曲仍然深深打动了我,就像血液中某一种特殊的基因被突然唤醒。或许这也是族群的文化无意识在其作用吧。
回家路途的大部分都是在云贵高原的乌蒙山上行走,云贵川交界处的乌蒙山在云雾中极具磅礴的美感。当车行走在山顶时,对面就是连绵的大山,披着初春翠绿的衣裳,静静地矗立在阴云的天空下,一只山鹰在天空下山脉上回旋,天地之间如此辽远、开阔。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从前的彝族都要世代居住于高山之上,山上这么冷,高处不胜寒,但看看那山鹰,如此自在和逍遥。高山之上,远离世俗的喧嚣纷扰,放眼望去,天空如此辽远,心灵是多么的自由。在这里,是不是离心灵的无意识会更加接近呢?这样活着是不是会更加自在呢?人类越文明人越理性是不是真的就能更幸福呢?我感觉到自己的心灵逐渐苏醒过来,很多沉睡的东西被一一唤醒了。
这次清明回乡扫墓,于我而言,就是一个从意识深入无意识,再回到意识的旅程。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内心,审视了现在的生活和生活方式。或许文明和理性,不一定能带来人的心灵的幸福与圆满。荣格曾说过,心灵就是自然,古代的人们较少物质的纷扰,也不曾如现代人般远离自然,他们活在大自然中,活在心灵的自在与身心的完整里面,因此更能接近无意识,无意识的体验中能发现心灵更本真的东西。
艾伦伯格在《发现无意识》一书中,一共呈现了十几种原始的治疗方法,这些种种精巧的治疗手法,与现代的很多疗法根本上并无二致。甚至有些当时的方法,现代还找不到相当的技巧。现代医学和科技的发达,却仍无法完全解决现代形形色色的心理疾病。人为什么会生病呢?现代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种类的复杂的心理疾病?
在庄子的故事中,有这样一个故事:“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庄子·应帝王》)混沌为什么死了?因为他原本的样子遭到了破坏,他原本是浑然一体的,现在有了七窍,有了分界,开始辨物,便失去了自性。无意识或许就是混沌原本的样子,就是心灵的全部,就是道,就是神,就是本来的面目,就是真实的自己。意识就是那七窍,凿通了,心灵的分离也就开始了。或许人类心灵疾病的产生,就在于理性(意识)与无意识的分离和过度压制。荣格就曾认为他那时代的欧洲人太理性而忽视了无意识与心灵的意义,从而导致意识心灵的疾病。
王维在《鹿柴》中这样写道:“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心灵的无意识的确是看不见,听不见的,但是我们又可以从人们的一举一动、大地山河和日月星辰的默默运行中,窥见无意识的秘密作用。既然人类心灵疾病的产生在于忽视了无意识与心灵的作用且无意识无处不在,那为什么不能积极面对无意识,面对自己的内心世界,寻找与无意识沟通的方法和途径,从中获得积极的意义?
在荣格的自传《回忆·梦·思考》中有“面对无意识”一章,在这一章中,荣格叙述了他与弗洛伊德分裂之后的状况:“跌入”了“无意识的深渊”……荣格说:“我内心产生了一种无可适从之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种状况可以称之为失去了方向。我感到完全悬在了半空中,原因是我此时尚未找到立足点。”由此可见,无意识中虽然包含了积极的方法,包含了原始意象的智慧,但也极具危险性。然而,人们对无意识的抗拒和恐惧,还在于忘记了自己是谁。
人们为了适应社会复杂的世情而披上了复杂的伪装,用意识、理性来包裹自己,从而忘记了“不思善,不思恶,一念未生的”本来面目,将本真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丢失了。就像庄子故事中的混沌,因丧失了生命和心灵的完整性而死。心理学家温尼科特曾提出了真自我和假自我的概念:一个人的自我若以自己的感受为中心而构建即真自我,一个人的自我若以别人的感受为中心而构建即假自我,并补充说:有真自我的人,他的身体服务于他的“真自我”;有假自我的人,他的身心分离,他的身体服务于别人的“自我”,而他只能为自己的“真自我”留一个纯精神性的空间。人的心灵疾病的发生,或许根源在于其意识与无意识的分离,表现出来,就是身体与心灵的分离。
《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的作者波西格曾被诊断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和临床忧郁症,被多次送进精神病院。出院后,他带着儿子进行了一次长途摩托车旅行,并把旅行的感受和思考写成了《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这本书。“禅”和“摩托车”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一个象征着东方式的内心的心灵探索,一个象征着是西方式的理性和科学,这两个词甚至可以象征意识层面产生的所有的二元对立,包括意识与无意识、身体与心灵的分离。波西格此书的主题就是:如何将这二元对立统一起来,正确认识自我和外部世界,获得心灵的成长,达到一种和谐存在的境界。
然而,心灵的成长如同攀登高峰,并不那么容易。在荣格的探索中,简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寻寻觅觅,何其艰难!
宋代吉州青原惟信禅师曾说:“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指禅师),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大众,这三般见解是同是别?有人缁素(黑白,指辨识)得出,许汝亲见老僧。”(《五灯会元》)惟信禅师正讲出了修行的三种境界,也即心灵成长的三个阶段。在第三个阶段,身心归一,心灵自在,展示了自己本真的面目,乃是最高的境界。这个境界也许也就是申老师常说的“天人合一”吧。
人的生命就象是一次心灵从无意识出发到返回的旅程,这或许也就是荣格所谓“自性化”的历程。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谨以自勉。
作者简介:安玉,女,昆明人,本文为作者在东方心理分析研究院研习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课程时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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