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淡水天
前几天,O问我,“心理咨询的本质是什么?”他远远地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后靠,面庞上带着一些疏离。
我在心里敲了好几下鼓。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在我心底,那是两个人相互陪伴着穿越一条长长的黑暗隧道。”
他轻轻笑了一下,“陪伴?朋友之间,也可以相互陪伴。”
“那是不同的”,我摇了摇头,“在那条黑暗的隧道中,他们都擦亮了彼此心底的光束。”我心底浮现出《给心理治疗师的礼物》一书中的两个旅行者的故事。在漫长的荒漠中,两个旅者相互陪伴着共走了一程,最后却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想要寻找的医治者,就是身边的这个人,而这个人,同样也在荒漠里求索答案,他竟同自己一样,也跪倒在脆弱不堪一击的人性里,也有自己的悲伤与不能够。
那一刻,有一道光束直达心底。从前灰暗的一些,明亮起来;从前模模糊糊的影子,开始看清了。“医治者”与“病人”的身份渐渐褪去,而剩下的最厚重的礼物,正是这场荒漠同行中的陪伴。
O依然坐在沙发上,面色波澜不惊。我远远地望着他,好像在望一团迷雾。他见我也是一团迷雾吗?他知道此刻我心底汹涌的波涛吗?
他却是淡淡地开口,“你觉得心理咨询是一种过程还是一种结果?”
“当然是过程。”
“那如果在那条黑暗的隧道里,他们没有擦亮光束,那还算不算做是心理咨询?”
“不……”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本能地答道,“那是失败的心理咨询。”
我开始明白自己的矛盾所在。还记得大学的时候,心理咨询课的老师就曾反复告诫过我们,心理咨询师不是神,他们只是在助人自助,一方面授人以渔,引导来访者去产生自行改变的意愿(即助其自助);另一方面也是在与来访者不断切入的过程中完善咨询师自己的人格(即助人且自助)。后来看到冯唐在给希波克拉底的信中写他的感悟,说医学从来就不是纯粹的科学,而应该是:To cure,sometimes; to alleviate,mor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心底更是受了大的冲击。他说医人如此,那医心又何尝不是?
我以为自己早已牢记这种种,但此刻,当O问询我,“心理咨询的本质是什么”,我却执念于“那一定要擦亮彼此心底的光束,否则,就不算是心理咨询”。意识层面知道的,与潜意识层面跃跃欲出的,竟构成这样巨大的矛盾。而我先前向O讨教的种种问题,其背后也都隐藏着这样的前提,“心理咨询师一定要把来访者治好,一定要使他们产生自行改变的意愿”。
O的声音沉稳地响起来:“心理咨询的本质是让咨询师充当一面镜子,让来访者真正地看清自己。他若看清了自己,或者改变,或者不改变,那都是可以的。”
我远远地看着他,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的面庞似乎也变得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