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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文学与“原罪”

希伯莱人的犹太教经典《旧约全书·创世记》载:上帝按自己的形象,用尘土创造了男人,即亚当,又用亚当的肋骨创造了女人——夏娃。他二人结为夫妻,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不愁吃喝的伊甸园里。谁想夏娃被蛇诱惑,偷吃了园当中“使人有智慧”的果子,还给丈夫吃。两人的眼睛就明亮了,知道了羞耻,用无花果的叶子来编织衣裙。这事被一向独裁的上帝知道了,就诅咒蛇:“你必肚子行走,终身吃土。”又诅咒女人说:“我必多多加增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又对亚当说:“你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地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藜来,你也要吃田间的蔬菜。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从土里来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引文用南京爱德印刷有限公司的“神”版)上帝怕二人再偷吃生命树上的果子,永远活着,就把他们赶出了伊甸园,流放到了人间。于是,作为亚当夏娃后代的人类,自始祖起,就犯了罪,这种罪就叫“原罪”(《旧约·诗篇》:“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亲怀胎的时候,就有了罪。”)。人类在人间唯一的任务,是忏悔、赎罪,目的是在“末日审判”时,取得上帝的原谅,最终能回到上帝身边,再过幸福的日子。所以西方人惯用的祝福语是“愿上帝与你同在”。

犯了“原罪”的人类,自打出生之日起就是一个悲剧。这种悲剧意识,与古希腊悲剧不谋而合,经了耶酥基督的鼓捣,形成了基督教,造就了我们所说的西方文化的底子。可以说,西方文化就是“悲剧文化”或“原罪文化”。我们统称为“原罪”说。

原罪”说大体包含以下几个方面:

一、人间非天堂(伊甸园),世界是荒诞的、不完美的,存在着种种的不合理,不值得世人的肯定和追求;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幸福可言的。在这里,“伊甸园”是一种理想的标准,成为现实世界的参照物,现实世界中的一切事物与之相比,都不值一哂。

二、人本身是有缺陷的,不是什么万物之灵,只有通过劳动、创造来实现自身价值;而这一价值跟“皈依上帝”(其实是“终极价值”)比起来,也不值得骄傲。人生是悲剧,没什么意义可言。

三、由上二者,派生出西方人喜欢冒险、刺激,富于创造力,永不满足的特点。在美学方面追求崇高感、力量美和悲剧美。

以上是对西方文化的简单爬梳,下面,联系具体文学作品来看看“原罪”说在西方文学作品中的反映。

文论方面,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说:“悲剧是对一种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它在剧的各部分分别使用各种令人愉悦的优美语言;它不以叙述方式、而以人物的动作表现摹仿对象;它通过事变引起怜悯与恐惧,来达到这种情感净化的目的。”通过人的苦难事件来引起观众的同情和恐惧,从而宣泄情绪,净化心灵。悲剧所引起的“痛感”之所以能进入审美的范畴,根本的原因就是“原罪”是西方文化的根。我们东方人喜欢喜剧,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主要是我们觉得这个世界还有美好,还很美好(靠攀比而得,如荣启期以投身为人,为男人,能活九十岁为人生三乐)。看剧中人比我们蠢,哈哈一笑,我们的优越感就足以支撑我们活下去,因为我们压根没有一个生活的理想模式(伊甸园)可参照。我们的看法是:“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也;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也。”(《老子》第二章)比丑好一点,就是美;比恶好一点,就是善了。所以,像《俄狄浦斯王》那样杀父娶母,生不得死不得,只能自己刺瞎双目,游荡人间的悲剧故事,我们东方人是看不出多少谱来的(鲁迅小说《祝福》之类,已经学习西方了)。西方当然也有喜剧,不过,他们的喜剧多是带“刺”的,用以讽刺人的劣根性,不像我们的喜剧纯粹是为搞笑取乐的,比如《威尼斯商人》《吝啬鬼》之类(执此标准,鲁迅称《儒林外史》为“说部中始有足称讽刺之书”。《红楼梦》的伟大,一个原因也是保留了悲剧结局,但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少了)。

读西方文学作品,如果懂得“原罪”说,许多内容上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比如,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写葛朗台太太的死:“她像秋天的树叶一般脆弱。天国的光辉照着她,仿佛太阳照着树叶发出金光。有她那样的一生,才有她那样的死,恬退隐忍,完全是一个基督徒的死,死得崇高,伟大。”才明白葛朗台太太死前为什么说:“孩子,幸福只有在天上,你将来会知道。”读莫泊桑的《项链》,我们也才能理解“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换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一句的真实含义是,反映了人生的荒诞感。这种荒诞感不同于李白的“浮生若梦”或苏轼的“人生如梦”,因为比人生如梦境,梦毕竟有正梦、噩梦、思梦、寤梦、喜梦、惧梦(见《周礼》)的区别,也许我们常常做的是喜梦、春梦呢。而“极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就体现了人类的无能,人对自己的命运不可把握,人生充满了无尽变数这样的悲剧性。小说加了这一句,就把路瓦栽夫人的悲剧,从性格悲剧、社会悲剧的层面,上升到了人类悲剧,从而深化了小说的主题。

再如,我们读卡夫卡《变形记》,主人公格里高尔,有父母,有妹妹(是孟子三乐之二),还有一份推销员的工作,应该没有什么值得“变形”的,但就因为“原罪”说,使西方人有了“伊甸园”的标准作参照,才让他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烦恼:操心换车的时间,饮食差,打交道的都是萍水相逢的人,没有真感情,上司作怪,同事排挤,甚至父母不理解儿子,连自己的手脚都不听自己的使唤,等等。人生舞台,多半如《等待戈多》般荒唐无聊,人生就如《简爱》所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含辛茹苦”,马克思把这些归纳为“人的异化”。照我们东方人看来,世界的不完美是自然的,桃花源只是诗人的理想,我们要做的是女娲的工作,炼就五色石,一点点去补天。我们不会强求社会来将就人,只要人去适应社会。当然,这结果是,我们都是法(法是社会契约,是上帝死后人间唯一合理的标准)盲,没有平等意识;都是奴才,没有民主意识(孟子的“民本”思想是教君主要“代表”人民利益,并不是“民作主”的意思)。在格里高尔眼里,一切都有理想的模式,比如说,人应该有稳定的收入,老板应该体贴员工,人和人的交往应该有真情,父母应该给自己加油,因为甲虫能开门了(小说中他父母实际不知道他已经“变形”),……这一系列的“应该”,就是“原罪”说里“伊甸园”的标准,或者说,“伊甸园”的神话,就是西方人现实生活的理想模式。拿这来自天国的明镜照人间,人间的一切当然都黯然失色,不值一哂了。正由于此,所以高官厚禄、立言不朽、长寿多情的歌德,还觉得自己并不得意(参见人教版第五册《人是什么》),他的浮士德一旦安于现状,灵魂就要被魔鬼钩去。

总之,读文学作品应该知人论世,于作者,于时代,于文化都有所了解,才能“解其中味”。比如读《百年孤独》,多少了解点印第安文化的原始、巫术特点,我们对书中的“魔幻现实”色彩就不至于昏头。读《红楼梦》,懂得封建专制的等级森严、礼仪繁多等特点,就能更好地欣赏作者文笔的精妙。懂得“原罪”说,我们还可以解释为什么外国(当然指西方)电影电视多创辟之作,而我们的电影电视只好炒历史等这些文化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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