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入学第一天,副校长在与我的私人谈话中无不惆怅的说道,她觉得战争与士兵的存在是一件悲伤的事,她期待有朝一日世界的和平。我不知道一个心理治疗师,一所芝麻大的大学的副校长,何以有这样的报负。但是日久,我逐渐对她的报负有所理解。
人类在最早期或许意识还是比较开放。酒神狄俄尼索斯,唐吉坷德是疯癫加幻觉的人物代表,却不妨碍它成为伟大的名著。以现如今精神病的诊断标准,恐怕二人是人格障碍和精神分裂无疑了(摘自米歇尔,福柯 疯癫与文明)。或许这也暗示着人类早期不太能区别现实与幻想世界,也或许文学作品中人们对于疯癫的接受尺度要大得多。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对于精神病和幻觉,无理性有着强烈的恐惧。战争,种族纠纷延绵不断,资源的纷争,导致人们的思维从开放豁达变得狭窄。不同的肤色,不同的眼色都可能导致人们对对方有恐怖的幻想,而使得他们敌对开来,似乎人们在战争中遭遇了许多的创伤,便把外族与伤害等同起来。精神病,很不幸便是一种极端的幻想对象。人们把人类早期所有的恐惧,都加诸在了精神病身上,他们是恶魔的代名词,是被上帝惩罚的罪人,是邪魔附体。
精神病学的历史绝对不亚于满清十大酷刑史。在米歇尔,福柯的成名作,疯癫与文明当中,极尽早期精神病学的可怕。中世纪时代,人一旦被定义为精神病,便是与狗牛畜生同等,甚至是恶魔同等。他们会被关进高塔,像狗一样被锁链锁住,一年四季穿着同样的衣服,直到死去。
法国医生Philip Pinel是第一个提倡以人道主义的方式治疗精神病患的。那时他在一所叫做Bicetre的精神病医院里担任主治。他看到精神病人不但是被关铁栏杆后面,甚至还戴上锁链和镣铐,甚为同情。Pussin是第一个将精神病犯从锁链和镣铐中释放的大夫。之后他们把旧式的地下室式的精神病医院改成了病人能自由活动的,可以见到太阳的医院。病患们的待遇也好了许多(来源:维基百科,词条 psychiatry,history 部分)。
弗洛伊德曾经工作于维也纳的AKH医院,这所医院至今仍是奥地利最权威的医院。他看到精神病患并不似他的上司说的那样都是偷懒,或者不可理喻的伪装。他发现有的病患是真的不能感觉到疼痛。弗洛伊德师从夏柯学习催眠疗法便想方设法学到了催眠术,用于治疗精神病患。
之后弗洛伊德因为许多原因放弃了催眠疗法,转而使用自由联想法,理论也开始倾向于性动力。他逐渐发现,性压抑对与癔症和精神分裂有很大的关系。(http://web.psych.utoronto.ca/psy430/Ramachandran_The%20Evolutionary%20Biology%20of%20Laughter,%20Dreaming%20and%20Self-Deception.pdf P349,350,描述了弗洛伊德治愈了一个需要依靠轮椅行走的案例)
弗洛伊德坚持认为,精神分裂,自恋人格障碍,自闭症等,并非脑器质病变的精神问题,不需要任何药物或者行为治疗,只需要通过谈话即可(原文见:http://skepdic.com/psychoan.html,正文第一段)这无疑是人类对精神病的认知的一大进步。 随后虽然弗洛伊德的理论被一再批判,由弗洛伊德创造的以谈话为主的治疗方式仍然被广泛的运用于治疗各种精神性疾病。当然,弗洛伊德确实没有解决的问题是,精神病人不能够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接受谈话治疗,所以药物仍然是治疗精神病性问题的重要手段之一。
20世纪早期,治疗精神病用的electroconvulsivetherapy, insulin shock therapy 和brain lobotomy几乎都可以称得上是酷刑式的治疗(维基百科,词条anti-psychiatry)。Electroconvulsive therapy 是一种电击疗法,在中国的许多精神病医院都可以看到其踪影,insulin shock therapy是一种通过注射大剂量的胰岛素致人昏迷或者痉挛的治疗方法。虽然被证明有一定疗效,但是机体极其痛苦。在电影‘美丽心灵’博弈论的创始人纳什在被诊断出精神分裂之后,便被强制接受IST。Nash并没有因为IST而被治愈,影片中完全治愈他的,似乎是荣誉和被认同。Brain lobotomy则是通过切除某些生病的脑组织以达到控制症状的效果。脑切除术曾经被美军用于控制其‘非正常士兵’而遭到控诉。
现在这些方法基本都被神经抑制剂取代。神经抑制剂的好处是病人受机体痛苦小,可惜服药后大部分人脑功能受损,相当一部分人不能再承担复杂的脑力劳动,许多人因为机体疲倦,也很难从事体力劳动。
福柯如是说,医院不是一个医疗机构,而是一个司法机构。一旦被这些司法机构判‘精神病’罪,便再无翻身可能,终身被打上精神病的烙印。David Rosenhan 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与8名精神正常的朋友去精神科医院问诊,向医生描述相同的幻听症状,结果他们当中8名被判精神分裂一名被判为躁郁症而‘入狱’。狱中最长的带了52天,最短的呆了7天。没有一名专业人员识别出他们正常,反而是几名病人分辨出他们其实是正常的(http://blog.udn.com/yiter1968/4082084)。
Peter Berggin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电击疗法和一切药物疗法的美国精神病学家,他反对精神病学,并且提倡用心理治疗,教育和其他的社会支持系统来治疗精神病。之后有了风起云涌的反精神病学运动,反对诊断,反对非人道主义对待精神病人,反对药物(维基百科,词条Peter Berggin)。
再若干年后,芬兰出现了一个治疗小组,专门治疗精神分裂,而且收到了奇效。他们的治疗是基于家庭系统治疗的理论,认为精神病性问题是出于各种误解和不接受导致的。如果一个病人周围的人能够与病人达成完全的沟通,真实的自我受到鼓励,精神病便会被治愈。这是一次勇敢的尝试。他们几乎不给精神分裂症的病人服用药物或者仅仅服用很有限的药物,同时将病人与家人朋友之间的冲突进行认真讨论,使他们达成相互理解。他们治疗的病患当中,五年以后的就业率高于当普通地人。(视频见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DVhZHJagfQ)
如今大部分心理学家基本达成一致,即精神病并非完全无理性,在被充分理解,充分信任的情况下,他们能够与周围的人达成完整的沟通。
翻越精神病学的发展史,根本上是一部人类对自我认知的进化史,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个缩影。人类对自己越来越理解,也对未知的人群进行探索。交流,理解,倾听,是这种进步的强大助力。
事实上,精神病学的发展史也是人与人之间沟通能力的发展史。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平和,情绪越来越少,对与错的二分判断越来越少,理解越来越深入,幻想越来越稀少,这才使所谓的正常人有了对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的思维进行探索的勇气。当人类不再讨伐异类,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与我们不一样的人的时候,正是人类和平之日。
原创,安心心理助理,为奥地利接受完整心理治疗培训的督导下心理治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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